司傾盈在白霧中穿梭了許久也未能找到其他的建筑，然而正當她垂頭喪氣，在考慮要不要放火來引起山上人注意的時候，眼前的白霧更深更濃了。她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要從白色渺茫中找出什么東西。

“那是……”她喃喃，對著山峰頂上若隱若現的古老神殿觀摩，“神殿？”司傾盈倏地一拍腦門想了起來。

“傳說與天地同生的人師裕就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過這死老頭找的位置還真好，從那里望去，應該可以把整個遍兮大陸都看在眼里。”

唔……說了這句話之后，司傾盈驀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重新體會這句話的含義，因為站得高，所以看得遠，所以即使不出門，他也能知曉遍兮上的所有事情。她的臉色瞬間大變，指著虛空中的神殿，“難道他真有這么強大的力量？”

白色的云霧把清屏山全都籠罩，只在稍低的主山上顯得淡薄。然而古老神殿和最高的山峰卻如被墨染上了一層，絲毫看不清楚。

雖然害怕，少女還是邁著蓮步一步步向前，從深谷中驀然騰起的萬丈高峰就要眼前，她怎么放下手中的好奇而轉身離去。

秀麗險峻的高峰被主山隔離，和偌大平坦的主山相比，高峰就像是一枝獨秀，單薄而孤立。

“好神奇的山峰，竟然能夠與天相比高。”司傾盈走到主山的邊緣，仰望比主山高出許多的青碧山峰，“不知道那個人在上面冷不冷？”她不由裹緊了自己的衣衫。

“誒，那么高，本來還想要上去玩一玩的，算了。”就在她轉身想要離去的剎那，眼角忽然瞟到了什么東西。若有興趣的少女立刻回身，望向另一座稍低的山峰。

同樣是清屏山的偏鋒，那座山峰卻如刀尖一般鋒利，下大上小，而在那山峰之巔，一襲白衣在風中站立。

神女在每次見過師裕之后都要來到這里平靜自己的心情，當然，她早就注意到了興致盎然的少女，“那就是她嗎？究竟是你還是蕓冰？”神女沉默半晌，突然為自己的感慨可笑，不管是誰好像都與她無關吧！

司傾盈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渺茫中那一襲白衣，寒風凌冽，似乎從不能打斷她的小憩。

背負少女而立的神女面具下的臉勾起一抹深思的笑意，少女似乎很倔強啊！看來她要是不下去見見她，她會一直等下去的。

司傾盈只覺白衣女子太過孤單，而那樣孤單的身影讓她覺得疼惜。神女的使命只能是為那個人服務，只能當傳信的鴿子嗎？《遍兮圖志》里有過她的介紹，可是她緊緊只占了整本書萬分之一不到，這個也同樣被世人忘記的使者，她又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千年孤霜，與誰共舞？縱然是有永生的壽命，她也是異常孤獨的吧，不然怎么會選擇在那里待得那么久？

然而就在司傾盈沉思之際，一道潔白許許的身影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哇……”司傾盈驚呼，那道潔白的影子如流星劃過已然到了她的面前，“神……女？”

白袍少女點點頭，看向少女，吸引她的卻不是司傾盈的傾城之色，而是那對炯炯發光的眼神，清澈而又明亮，漆黑的眸子里更有深不可見的漩渦。她不由的一顫，難道她才是那個人？

司傾盈驚異的看著神女神情，雖然帶著面具的臉上看不見絲毫東西，但那目光卻帶著她不少信息，她在驚疑著什么？

“你就是司傾盈吧！”

她的聲音有些暗啞，似乎已經穿越了千百年的歲月，司傾盈同樣驚異于她的一言一行，修長的身材被白色長袍緊緊裹住，連著衣衫的白色帽子也戴在她的頭上，不知是不是羞于見人而臉上也覆蓋了銀白面具。

“你怎么知道我是司傾盈？”

神女轉身望向滔滔翻滾的白霧，“清屏山的人無所不知。”

唔……司傾盈愣住，望向神女的背影，“雖然在《遍兮圖志》上看過你，但好像現實中的你更加的孤單。”

少女出其不意的回答讓長衣白袍的神女驚呼，眼睛露出淡淡的哀傷。然而那哀傷僅僅轉眼即逝，想要獲得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不知多少年前，她已經做了決定，決定用一一輩子的孤單也換取永不逝去的生命。所有孤單是代價，她不能后悔的代價。

這個世界，永遠是制衡的。

“我來告訴你，你的朋友在那邊，你往前走十里就可以看到了。”神女指向另一邊的青山滴翠。

“謝謝你。”司傾盈禮貌回答。

“嗯。”神女點點頭，看著離去的少女。她是有點背她嚇到了吧，可是倔強的少女如果不見到青空和柳黎是不會下山的。

司傾盈順著神女手指的位置走了十里，果然看到了幾間背靠絕峰建造的木屋，木是楓木，古老的淡淡香味老遠已經聞到。建筑的樣式很老，仿佛是很多年前建好的，但很典雅美觀。

她走上最后的一間，未曾推門就已進入，屋里沒人，屋子卻干凈得一塵不染。

司傾盈拿著木桌上的東西看了一番，一顆晶瑩剔透的石頭，握在她手里流光華溢。她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從手傳入心脾，但仔細一看這石頭，里面還有九顆并列的小星星，發出璀璨的星光，好像在哪里見過似得。

想了半天沒有眉目，司傾盈悻悻然走出，去往另一間房屋。

房屋的門上掛有五彩紛揚的風鈴，在清風徐徐蕩漾下，發出悅耳的鈴音，一看就是女子的房間。

還未得入門，一陣瓷片碎裂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司傾盈快速的沖入房門。

看見屋內女子的剎那，司傾盈突然感覺一股窒息的力量在掐著她的咽喉，而眼眶也已經微微濕潤。

聽見細碎腳步聲，柳黎驀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師兄，我好笨，又把杯子打碎了。”

司傾盈沒有回答，她從地上撿起碎片放在桌上，重新倒好一杯茶遞給柳黎。柳黎接過，目中顯出幾分無奈的深痛。

“師兄，你剛剛去哪兒了？”柳黎問道。

司傾盈努力忍住想要抽泣的鼻子，她不知該不該回答，柳黎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白布，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她的那雙眼睛現在在自己的眼眶里。柳黎姐又是何苦，她從來沒有怪過她，當日若不是她救下自己，她失去的就不只是一雙眼睛了。

就在這時，門有一次被推開，青空走了進來，在看見少女的剎那臉色大變。他幾乎想要叫出少女的名字，可是在看見師妹時，他硬生生的吞下了。

“師兄，你怎么不說話？”柳黎想要從軟塌上起身，結果因為眼睛看不見摔下了地面。

司傾盈想要上前扶住，青空卻先她一步抱起師妹，“你看你，就坐在這里不是好好的嗎，非要起來。”他轉身的剎那對著司傾盈屢屢搖頭。

司傾盈會意，邁著輕盈的步伐慢慢退出。

“師兄，盈兒她還好吧？”柳黎突然問道。

邁出去的步子瞬間止住，司傾盈驀地回身，眼淚已經抽抽搭搭流了出來，細碎的抽泣聲被她咽進肚子。

青空看向司傾盈，對柳黎道：“我偷偷去看過她，那小丫頭好著呢，你別擔心了。”

“她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明天。”青空忽地低下頭去。

當日興致勃勃說著想要來清屏山拜師學藝，少女現在應該非常失望吧！

“這一角平安符你幫我交給她吧，就說我在閉關現在不能去見她，讓她好好保重，以后我回去看她的。”柳黎從懷中掏出一枚黑紋制成的平安符，嘴角裂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意。

那個笑，似乎是對著司傾盈的，又像是對著虛空的。

司傾盈再也忍不住，逃也似得快步離去。

青空對著柳黎點點頭，又替師妹蓋好被子，吸了吸發涼的鼻子，他溫柔道：“那我先去了，好好休息，等會我再過來。”

“好。”

在青空離開房門之后，柳黎嘴角勾起的笑容瞬間被悲傷掩蓋。盈兒，好好的回去吧，只當沒有來過清屏山。

另一間屋子，司傾盈趴在桌上大哭，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眼睛為什么能夠突然變好，為什么青空和柳黎都不來看她。原來是他們避著自己，一切，只是因為這雙眼睛。

如果她從來沒有動過向上清屏山的念頭，如果沒有向青空和柳黎求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為什么她總是這么沖動，這么莽撞？

青空看著傷心悲泣的少女，他走近拍著她的背，“柳黎是心甘情愿的，她曾經為傷了你寢食難安，這樣做她好過了很多。”

司傾盈驀地看向青空，這是什么道理，“你們怎么能夠背著我，給我一雙我不想要的眼睛？”

青空悲哀的笑了笑，她要是知道了，會同意柳黎這樣做嗎？

回到清屏山，師傅告訴他們少女的眼睛毀了，除非有另外一雙眼睛可以賜給少女，否則她一生都將活在黑暗之中。然而柳黎在聽了這個消息之后欣喜，他明白師妹要做什么，可他卻只能任由柳黎的付出，因為他明白，如果不這樣做，柳黎會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

這也是為什么師傅告訴他們，他們永遠都不能獲得永世的原因，他們是不可能離開世俗牽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