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人此時召見下官有何要事？”司傾辰抱拳一恭，對著上座的人說道。

“城主不必多禮，請坐。”白朝駿揮手示意年輕的城主坐下。

司傾辰退后，坐在左邊的位子上，等著白朝駿的下文。

“老夫就是想知道，城主對于小兒和令妹的婚事考慮得怎么樣了？”白朝駿微瞇眼睛，手一下一下地捋著他的白須。

司傾辰暗中一驚，這只老狐貍，還想著這件事。

“下官怕高攀不上大人，況且，家妹還算年輕。”司傾辰緩緩道來。

“誒，城主說這話未免有些見外了。同位王朝臣子，都是為陛下辦事，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這……。”年輕的城主低頭沉思，“不瞞大人說，家妹自小就有不治之癥，身體羸弱，一直呆在閨中。臣下怕拖累白公子。所以……”

白朝駿露出驚疑的神色，“郡主有病，城主怎么不早說，王朝的御醫對于奇難雜癥都有研究，我應該把他們帶過來才是，誒！”

“大人客氣了，小妹的病不是普通的病癥，恐怕御醫也治不了。”司傾辰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沉默片刻，又說道，“大人，打漁村的鐵礦下官已經采得差不多了，可以隨時送往帝都。”

白朝駿放下手中的茶杯，大笑了起來。隨后站起身來，走近司傾辰，“城主辦事還真是有效率，這么快就辦好了。”心里卻是譏諷的笑。

司傾辰暗驚，老狐貍果然知道，面色不改，“大人過獎了。”

“那老夫后日便押送這批鐵礦回帝都，我一定會在皇帝陛下面前好好夸獎你的。”

“多謝大人。”司傾辰大松一口氣，終于可以送走這個瘟神了。

白朝駿轉身，“不過老夫在走之前，還有一件事要拜托城主。”

年輕的城主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不知大人所說何事？”

“城主從小長在瑯城，應該對春錦樓了如指掌吧！”

司傾辰臉色一變，“春錦樓。”果然還是逃不過老狐貍的眼睛。

白朝駿微瞇眼睛，斜視這個瑯城之主，觀察著他的一神一態，“難道城主不知道？”

司傾辰定下心來，“不知大人指的是？”

兩人互相打著謎語，帝都使者觀察年輕的城主時，年輕的城主也暗中觀察著他。

“城主不知道嗎，春錦樓是雪國的據點。”威嚴的聲音傳遍整個大堂。

司傾辰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慌忙說道，“大人，這可要有據有實，不能亂說啊！”

“你要證據，我便給你證據，來人，把人給我帶上來。”白朝駿對著侍衛吩咐道。

年輕的城主看見被帶進來的人，暗暗吃驚。但面色依然不改，有些不知所以的問道，“這是誰？”

心中卻為這個曾經風靡瑯城的女子惋惜，如若沒有羽裳頂替她，她就不會嫁給金老板，也就可能還在春錦樓好好當她的花魁。

綠珊渾身是傷，手腳都被套上沉重的鐵鏈，衣衫破裂，身上全是一鞭一鞭的傷痕。手指被夾裂，十指鮮血淋漓，觸目驚心。誰也想不到，那雙纖纖細手，如今，如此不堪。

“你還是不肯招供嗎？”白朝駿問下堂下的女子，聲音不怒而威。

綠珊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狗官，想讓我招，永遠都不可能。”

“哼，你如此冥頑不靈，是自尋死路。”白朝駿袖袍一甩，憤怒地說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司傾辰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為眼前的女子惋惜，但是沒有說一句話。

綠珊被拖出去的時候，抬起頭來看著大堂中的兩人，那是怨恨與不甘的眼神。

“城主，這個女人就是雪國的人，我早就調查清楚了，春錦樓不那么簡單。”

“大人英明，下官竟然被她們蒙蔽了。”司傾辰平伏下波濤洶涌的內心，緩緩說道。

“我現在命令你集合瑯城的護城軍，馬上圍困住春錦樓，等待我的命令。”白朝駿拿出先皇賜給的圣旨，吩咐道年輕的城主。

司傾辰單膝跪地，接下指令，“是，下官馬上去辦。”

白朝駿走近司傾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說道，“城主，依靠你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派鐵衛隊來幫忙的。”

司傾辰點頭告退，心中無限感概，僅僅一天，就發生了這么多事。

春錦樓此時正是歌舞生平，總管老老實實地盯著偌大的大廳，不敢絲毫懈怠。

白納錚手里拿著酒杯，一杯一杯地灌下肚子。

百荷樓內，人影閃爍。

“黑鷹，辛苦你了，沒被發現吧！”

“沒有，所幸司傾辰沒在府內，不然我不會這么容易擄回羽裳。”黑暗中負手而立的男子匯報著情況。

“所有材料都轉移了嗎？”

“轉移了。”男子低頭思索，又說道，“殷娘，我覺得近幾日瑯城的氣氛怪異，大街上多了很多陌生的人。”

殷娘點點頭，“是啊，我見著春錦樓也多了陌生的客人，而且好像都身懷武功。”

兩人對視，明白過來。

“黑鷹，綠珊那邊的情況我也丟失了，聯系不上，我怕……”

“什么，綠珊那里失去聯系了，怎么會，以綠珊的細心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的，難道……”黑鷹露出詫異和恐懼的表情。

“是啊。”殷娘喃喃自語，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你趕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這里不能留了。”

急促的聲音傳來，殷娘對著黑暗中的人影諷刺一笑，“怎么可能現在離開，你可知道，我在這里花了多少心血？傾注了多少精力？”

“現在的情況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白朝駿在這里這么多天，你以為他想干什么？以他的老奸巨猾，恐怕早已調查出來了。我們再不走，難道要留在這里被他清掃嗎？”黑鷹有些責罵這個春錦樓的老板娘。

殷娘臉色先是一變，隨后鎮定下來，“你帶著瑯城的所有暗哨先走，我明早一早離開。”

“不，要走一起走。”黑鷹堅定的說道。

看著眼前男子眼里的堅決，殷娘解釋道，“黑鷹，你先帶著她們走，我隨后便趕上你們。賬單還在總管那里，而且，銀票也留在錢莊里。要毀掉楚氏天下，我們沒有錢不行。”

“那你先走，我去取錢和拿賬單。”

“不行，你不是春錦樓的主人，是取不到錢的。你別擔心了，白朝駿也不一定發現了我們。”

看著面前精明能干的女人，黑鷹點點頭，“你保重。”隨后一個閃身，飛了出去。

殷娘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如此，便也了卻一個心愿。這里的一切，怎么可能如此輕易的舍去呢？

羽裳一直感到頭腦昏昏沉沉，手背上的的痛傳入心里。

“蕓冰，記住啊，走第一次的時候是白色的云朵，第二次的時候呢，是拉弓的女子，第三次是那條龍，最后是那個不清楚的黑點，知道嗎，來跟著我，別走錯了！”

男子溫柔的聲音一直傳來，心中沉痛般糾纏，“蕓冰是誰，蕓冰是誰？”心里一急，口中急促的叫喊著。

殷娘坐在床邊，本來陷入思考狀態的她被女子一嚇，回過神來。

羽裳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頭一直左右的搖晃著，嘴里吐出那個蒼白了歲月的名字。

殷娘心中一驚，“蕓冰。”那不是已經作古百年的女子嗎，她的故事已經流傳了百年啊！

百年前，天下還是寒武的天下，寒武最后一個王—皓天君，遷都瑯城，使得瑯城進一步發展。而今天瑯城的繁榮也是多虧于那個時候的統治，楚氏奪得天下以后，處處壓制瑯城的發展，不然，瑯城也不至于落后那個時候那么多。

而蕓冰就是皓天君的妹妹，寒武的公主。蕓冰自幼研文習武，冰雪聰明，從小被送去清屏山學習武功。清屏山自有歷史以來，就存在，沒人知道它的來歷。山上云霧彌漫，終年看不見峰頂，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樣。而它的主人，據說從來沒有人見到過他。這個傳說跟雪界西邊的雪山一樣神奇。可也就是蕓冰去了那里，才葬送了她的一生。

傳說中，清屏山上的男子長得跟妖孽一樣，驚世駭俗。各個仙風道骨，白衣飄飄，蕓冰在那里愛上了一個人，成就了一段不世之戀，為世人唾棄。但是人們仍然為那段故事著迷，因為故事中的主角都分別先后死去。

殷娘不由得嘆了口氣。世人最過不了的一關，便是情關。但是羽裳怎么又會叫起她的名字呢？

拿出手巾輕輕的為她擦去臉上的汗水，這樣一個清高絕冷的人兒，卻被夢魘糾纏。

“若心如流水，何必曾相識。

情到深處動天地，何談人心知不知。”

羽裳輕吟詩句，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翠林，云山，仙霧，湖泊，白衣人。

她好像漂浮在黑暗中的大海，被大水所包圍，高空中的白衣男子俯視著她，她伸出雙手，卻怎么也抓不到他。而后，她就這樣，慢慢睡去，慢慢死去。

看著女子平靜下去，殷娘悄悄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