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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頭七鬼上身

“吃點東西吧。”云羿進屋放下木盤,端出飯食放到了桌上。

那女子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道袍,聞言只是木然搖頭,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哀傷。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你總該吃點東西,別餓壞了自己。”云羿端起雞湯走到她面前。

那女子轉(zhuǎn)頭看了雞湯一眼,眼圈再紅,轉(zhuǎn)而起身“噗通”一聲跪倒。

云羿見狀立刻將飯碗放回桌上,回頭來攙扶她:“你這是做什么,趕緊起來。”

“妾身考妣遺體尚在冰天雪地之中,妾身豈能吃得下?”女子痛哭落淚:“妾身愿給道長當牛做馬,求道長幫妾身收殮雙親遺體。”

云羿聞言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再次試圖將她扶起,但那女子死活不肯起身。

云羿無奈,只得先將她穩(wěn)住:“好好好,我答應你。”

“多謝道長,妾身愿為奴為婢,以報道長的大恩大德。”女子想要叩首。

“我不要你為奴為婢,”云羿將她攙起:“你先把飯吃了,我再想辦法料理你父母的后事。”

女子無聲落淚,走到桌旁坐下端過了飯碗。

云羿坐到了她對面,伺機詢問她的姓名家世。

那女子吃飯的時候話不多,可能是遵循食不言的古訓,也可能是因為喪親之痛不想說話,總之云羿問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回話也是惜字如金,云羿不問她也不會多說。

問明了對方出身,云羿再問董卓為何殺她全家。

這個問題一出口,對方剛剛平緩些許的情緒再度出現(xiàn)波動,面上哀色愈加濃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見此情形,云羿就暗罵自己沒腦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在對方并沒有隱瞞他的意思,短暫的傷神過后便如數(shù)家珍,將此事的前因后果詳述與他聽。

她的名字叫汪小姝,父親在朝為官,乃是朝中二品大員。

董卓雖名為漢臣,實為漢賊,挾持天子,出行僭越天子儀仗,霪亂宮廷,其罪孽深重罄竹難書。

去年年初,十八鎮(zhèn)諸侯起兵勤王剿董,董卓眼看東都洛陽待不下去,索性一把火燒了皇宮,舉文武百官遷都長安,更是令一干漢臣大為不滿。

但董卓統(tǒng)攬朝綱,有呂布、李傕、郭汜等名將旁從輔佐,麾下十萬驍勇善戰(zhàn)的西涼軍,文武官員對他談虎色變,無人敢數(shù)落其罪。

前些時日,汪小姝的父親發(fā)密函與袁紹,請求袁紹興兵討伐董卓,但密函未送出長安就被西涼軍半道截獲,董卓得悉此事大發(fā)雷霆,故此派西涼兵盡誅汪氏滿門。

汪小姝說罷放下筷子,再度哽咽落淚,云羿開解了她幾句,又道:“再吃點兒。”

汪小姝抬手抹淚,捏起筷子再度進食。

她昏迷的這幾日雖有周天丹補充氣血,但云羿給她喂食的卻是稀粥,難抵腹中饑餓。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似常人那般狼吞虎咽,也沒有刻意扭捏造作,這是自小接受貴族熏陶的教養(yǎng)而形成的深入骨髓的良習。

汪小姝是女流,云羿沒有在此多待,尋了一張新床單換下了她炕頭上帶有血跡的舊床單,連同她之前換下的舊衣一并帶出扔掉。

回屋吃過了晚飯,云羿叫上了正準備脫衣入睡的胖子,二人打著燈籠出了烏角別院。

雪是酉時開始下的,到得此時已經(jīng)有兩個多時辰卻還不停息,地上的積雪都淹過了腳脖子,凜冽刺骨的寒風帶起雪渣刮得二人面龐刺痛。

駱家道的門人不可能晝夜監(jiān)視著烏角別院,像今夜的這種鬼天氣他們更不可能在此守著,二人便得以從容趕路。

月黑風高,寒風呼嘯,二人唯恐燈籠被大風刮走看不清道路,只能抱緊了燈籠。

“外面天寒地凍的,尸體又不會腐爛發(fā)臭,等雪停了再去也不遲嘛。”胖子極不情愿此時出門,語氣之中多有抱怨。

云羿沒接胖子話頭,多年的乞討生活令胖子對三九嚴寒有著深入骨髓的懼意,長安城的街頭每年都要凍死很多乞兒,以往每年冬天二人都會為如何挨過寒冬而發(fā)愁。

冒著風雪趕到汪府,云羿愣住了,董卓行事不但狠,而且絕,汪府不知于何時被付之一炬,燒成了一堆灰燼,眼下只剩下了些被大雪覆蓋的殘垣斷壁。

胖子凍得直跺腳,哆嗦著道:“這里都燒成這樣了,怕是連個骨頭渣子也沒了。”

“進去看看,若能覓得一兩件她父母的隨身物件也好,留個念想與她,斷了她尋短見的念頭。”云羿邁步走進了化為廢墟的院中。

“她要尋短見早就尋了,咱回去吧。”胖子跟上說道。

云羿沒有接話,胖子的哆嗦有一半是源自于嚴寒,但還有一半則是因為這里死了幾十口人,白天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何況現(xiàn)在是大半夜。

胖子了解云羿的脾氣,知道他做出的決定別人很難改變,只能跟進了院里。

院里的此時已經(jīng)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尸體也被大火焚毀,很難再找到什么東西,二人刨雪搜尋大半個時辰,雙手十指都凍麻了也沒有絲毫收獲。

胖子最耐不住性子,亥時過半已經(jīng)哈欠連天,知會了云羿一聲,自去尋了一處避風地兒打盹兒去了。

云羿此時也有些氣餒,便沒有為難胖子,獨自又在雪地里摸尋了一會兒功夫,見燈籠內(nèi)的火燭即將燃盡,便想叫上胖子回返。

尚未開口呼喚胖子,胖子便自覺起身,云羿只當他是被凍醒的,也未在意,招呼了他一聲后先行邁步出府。

出了大門,發(fā)現(xiàn)胖子并未跟來,疑惑回頭朝里面看去,只見胖子此時正跪在雪地中刨挖著什么。

“算了,走吧。”云羿再度出言招呼胖子。

可能是風聲太大,胖子沒有聽到,依舊趴在雪地里搜尋。

見此情形,云羿只得再度進去叫他,剛到胖子身邊,胖子就突然起身,手里還多出了一個白色玉環(huán),玉環(huán)當中還有半截被火燒得森白發(fā)酥的指骨。

看到胖子手中的白玉環(huán),云羿哭的心都有了,胖子找到白玉環(huán)的地方正是他最初搜尋過的位置,但他搜尋的并不仔細,沒能早點找到這東西,多挨了近一個時辰的凍。

“給我看看。”云羿說道。

胖子遞過了白玉環(huán),云羿接過正要借燭光細看,卻見胖子突然“噗通”一聲跪倒,磕頭說道:“道長救下小女,保我汪家香火不斷,此等大恩汪禎今生難報,來世再為道長鞍前馬后、執(zhí)鞭墜鐙。”

云羿聞言遍體生寒,透體的凜冽涼意順著脊背沖上天靈蓋,頭皮發(fā)麻。

胖子不僅說話的語氣不對,就連聲音也被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取而代之。

冤魂索命的事跡在民間流傳頗多,此時喪葬也有與亡人做七的風俗,頭七回魂之事他也有所耳聞,但他對這些事的了解程度也僅限于道聽途說,并不曾親身經(jīng)歷。

此時見得胖子竟然被鬼上身,駭?shù)盟狸P(guān)打顫,身子竟然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

正在此時,胖子突然歪頭栽倒不省人事,云羿見狀微微愣神,片刻后壯膽上前摟起胖子。

幾經(jīng)掐其人中,胖子終于悠悠醒轉(zhuǎn),被冷風吹得打了一個激靈,起身說道:“咦,我怎么會在這兒?”

聽得胖子聲音和語氣再無異常,云羿心頭憂慮盡去,之前附身胖子的鬼魂自稱汪禎,聽其言語當是汪小姝的父親,想必其當日魂魄離體時看到他和胖子救下汪小姝,頭七回魂之際借機附身于胖子答謝他。

估算時辰,此時應該剛到子時不久,正是汪府一家被殺的第七天,也正是回魂夜。

想到汪府此時到游離著數(shù)之不盡的陰魂,云羿再次感到頭皮發(fā)麻,拉起胖子趕緊離開。

胖子粗枝大葉慣了,已然忘記追問之前的問題,云羿也沒打算告訴他,深更半夜的受到此等驚嚇,令他到現(xiàn)在還心驚膽戰(zhàn),可別再將胖子嚇出什么好歹來。

“你找到啥了沒有?”胖子打著哈欠問道。

云羿悄然將白玉環(huán)當中的那截指骨彈掉,轉(zhuǎn)而將白玉環(huán)遞給了他。

胖子接過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兩眼:“這玩意兒應該值不少錢。”隨后又遞還給他。

二人走出不多遠,燈籠里的蠟燭終于燃盡。沒了燭光照明,二人只能按照印象中的路徑摸黑前行,打滑跌跤自然不可避免,撞墻碰壁也時有發(fā)生。

如此一來,回返所用的時間比來時的要多出個把時辰,回到烏角別院已是后半夜。

由于二人出來的時候其他人并不知情,故此大門早就被上了門閂,二人曾經(jīng)沒少干偷雞摸狗的勾當,翻墻進院自然難不倒他們,只是這黑燈瞎火的,地上又多有積雪,翻墻而入難免打滑跌跤。

擔心被眾人當成入室行竊的賊人,二人吃痛也不敢大聲叫嚷,只能捂著腦門自認倒霉。

胖子早就困乏了,此時又叨咕著頭暈,搖晃著回房休息去了。

云羿收好那枚白玉環(huán)也回房睡覺,傍晚的時候他只顧著給汪小姝的炕里添柴禾了,忘了自己的炕頭,此時火炕早已冰涼。

之前受到了驚嚇,云羿也沒了燒炕的心思,躺倒之后很快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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