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夫人已經往宮里遞了幾次話了,陛下也說過您應了便是了,這是多大的臉面,您怎么……”
“她進宮見我,見我做什么?”
“夫人必然是掛念娘娘了。”
“掛念?嬤嬤,是你沒在鎮國公府待過還是我沒在鎮國公府待過?說這般的玩笑話。”
“這……一筆寫不出個趙來,鎮國公府總是一體……”
“夠了!”宜春宮中,趙鈺兒猛的一拍茶案,驚得細瓷的杯子一跳,撒出一片水跡來。明艷的臉蛋上橫眉立目。駭得嬤嬤整個人一顫,吶吶不敢再言。
“進宮不過是想告訴我要爭風吃醋爭寵吧!要留住皇上的人,留住皇上的心,留住皇上的孩子,是吧?!那走啊!不就是要有作為么?來!說說看,如今這宮中哪個賤蹄子最得圣心?”
“回娘娘的話,是靜昭儀。”
“行啊,那走吧!”一身張揚紅衣的趙鈺兒一馬當先地向門外走去,隨手抽下宮門邊的長鞭往半空中就是一個響鞭。宮人不敢多言,只默默跟上。
“啪!”
一記響鞭后是一連串的驚呼慘叫徹底劃破了硯清閣清晨的寧靜。未遲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了趙鈺兒,明艷如火,囂張跋扈。
“麗嬪娘娘未免無禮了,大清早的在我硯清閣鬧事?”
“大膽!這是麗嬪娘娘你區區一個昭儀也敢責問娘娘么?!”
“閉嘴!”麗嬪似乎半點不領自家奴才爭的臉面,只用鞭柄敲著手心,道“我沒見過你,你認識我?”
“我與娘娘請安都不勤快,錯過是常事,只是麗嬪娘娘于宮中名聲如雷貫耳,故有所了解。”未遲一句話說的平平淡淡,溫和帶笑。卻見趙鈺兒忽然側頭似懊惱地罵了一句什么,又一副兇神惡煞地掉頭看向未遲。
“聽說你們硯清閣近來風光無限,我特來看看是什么天仙,又或者是什么狐媚子有如此的好手段。”
趙鈺兒又不陰不陽地瞥了未遲一眼,口氣更是叫人不悅,“要說你長得確實不錯,但這后宮里好看的多了去了,你也不過平平,便是隨意拉一個宮人出來也未嘗比你遜色,可偏偏成了寵妃~昭儀娘娘,你且教教我,你用的什么厲害手段?”
趙鈺兒說著,一邊瞧著未遲一邊拿鞭子纏著手指玩,說著得罪人的話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敷衍樣子。
“麗嬪娘娘怕是誤會什么了,陛下來不來硯清閣實在是陛下的事,我不過區區一個昭儀實在擔不起什么天仙狐媚的名頭。”
“哼,所以你是不打算教我了,還是說須得本宮這鞭子教教你什么叫規矩?
趙鈺兒不愧是武將家出來的姑娘,性情如火的,正說著呢,那手里頭的鞭子就甩出去了。未遲眸光一閃,稍稍側開一步,叫鞭子堪堪擦過揚起的一縷發絲而已又同時抬手握住了鞭子一頭一扯,快得讓人來不及驚呼阻止。而旁人看來她并沒有怎樣用力的拉扯卻干脆叫趙鈺兒連鞭子帶人的,跌跌撞撞一下撲向未遲,嚇得她趕緊攀住未遲的雙肩,整個人都是懵的。
先前她說未遲的相貌不過平平只能算是特意譏諷人的刻薄話,如今撲到人家面前,一張清麗到令人屏息的臉就在咫尺,仰頭便陷進那雙清泓古潭般的眸子里。趙鈺兒一時恍了神,也聽不見旁邊一群宮人的驚呼喝罵了,她盯著未遲,如墜云霧,只見那形狀姣好的唇瓣掀動。
“麗嬪娘娘,你……”
“哎呦!”一聲嬌嬌的痛呼打斷了未遲的話,也把所有人的視線皆牽引過去了。那是個嬌小纖弱的女孩子,眉目清秀,整個人仿佛是細雪呵成的,極招人疼的模樣,只是一身粉白的宮裝不倫不類地打了幾個結,神情也過于豐富了。她自以為隱秘地齜牙咧了三兩息抬頭才想說些什么卻又被拎著自己差點沒被掛破裙邊從樹上滑下來的小丫頭打斷了。
“公主,公主,您沒事吧?可傷著了?要請御醫嗎?公主……”小丫頭咋咋呼呼的,一點沒有宮中的謹慎規矩,那公主臉都要黑了,趕緊爬起來將小丫頭往后扯,一邊朝未遲等人笑得尷尬又討好,一邊壓低了聲音,從喉嚨惡聲惡氣地沖丫頭連道,“閉嘴!”不見兇悍,反顯出幾分毫無城府的天真可愛來。
“啊!”小丫頭用眼角余光掃了一圈四周,短短的低呼一聲,總算明白過來處境了,默默垂首站到自家主子身后去了。
“純禧公主這是……”那小丫頭一喊公主未遲便知道是誰了。當今圣上尚無子嗣,宮中向來只有一位公主——先帝留下的最受寵的十三公主,封號純禧,現在安太妃處管教著。因這公主殿下長得可人,又會撒嬌,也牽扯不到朝中,皇帝很縱著她,她便在這宮中四處亂跑,雖沒做什么天怨人怒的事,但上樹下湖,招貓逗狗,活潑過頭了也隱隱有了嬌蠻的名聲,和趙鈺兒可以合稱宮中二霸,只是未遲現今倒沒看出什么了。
“我是來接鈺兒回去的!真的!不信你問小酥9!”
“是是是是!公主說的都是真的!”小丫頭把頭點的小雞啄米似的,對自家主子配合極了,其實卻沒什么說服力,只是這一對主仆誰都不在意就是了。
未遲還沒來得及問純禧公主這一大早的為何出現在硯清閣院旁的大樹上,純禧便忽然躥起沖到未遲身邊一把將趙鈺兒拉過去沖未遲笑得格外燦爛說著半點不靠譜的話。
未遲雖然不喜一大早的被麗嬪攪得無法清凈但到底沒什么實際損失便也就從善如流地放了手,只當這一頁翻過去了。而純禧公主的小宮女這會兒是真真明白了,目不斜視,回答得異常篤定,也不知道是配合了多少遍了,一唱一和的非常流利。
饒是未遲也無話可說了,只能問,“那公主現在……”
“現,現在?啊!哦,春妍,夏纖還不快扶你們家娘娘走!”純禧雖生的一副柔弱可欺,楚楚可憐的樣貌但總歸是皇家出來的,沒有辜負安太妃的教導,拿出架勢來頗有些威懾力,加之她又素來和麗嬪交好的,她一發話春妍、夏纖就趕緊從純禧公主手中將自家娘娘搶過去扶好了。
“今日實在是鈺兒莽撞失禮了,我暫且代她向靜昭儀道個歉,望昭儀見諒。等明日她想明白了我再親自帶她前來賠禮致歉。”純禧公主把那些過于豐富的表情都收拾好,正色行禮,看起來很像那么回事了。
未遲本以為趙鈺兒會反駁,倒沒想到她似乎一直回不過神來的樣子,低著頭站在純禧身后,安安靜靜的恍恍惚惚的,要不是宮人輕扯了她一下她甚至差點跟著純禧就要行禮了。而出硯清閣時則不知為什么一步一回頭的,目光灼灼。好在她遇到的是未遲,一個極沒有好奇心的人。
“好了,沒事了,大家散了吧。”未遲淡淡地說了一句,于是院中的人終于行禮都退下去各歸其位了。早上的鬧劇就算結束了。
“采釆,去把花插好。”
臨進房門時,未遲的腳步頓了一頓,轉頭瞧見自己的貼身小宮女之一,滿臉將哭未哭的沮喪,蹲著在雕花拱門邊上收拾著那幾支新荷。原這小丫頭天天喜歡給未遲屋里、書房、堂前供花的,未遲也是許的。
于是書房內室里等各個未遲會呆的地方便日日都有應季的鮮花。不過今日被麗嬪那么一嚇,那幾支荷花掉了,已沾上泥點子,花瓣也損傷了。
“這花摔壞了,奴婢一會兒就去換新的來。”
“不必,就這個吧。盛衰自然也是雅趣。左右都是是花。”
“可,可是這……”
“就這樣吧。”
“是。”見未遲似乎要皺眉了,采釆趕緊行禮,把花抱起來往屋里去了,臉上的笑又壓不住地浮上來。
其實未遲瞧著她一直有些好奇,如今這年頭光景怎么會把女兒養的這樣純良天真又讓她入了宮來為奴為婢的。她這般性子,若不是運氣夠好哪活的到現在。可未遲有時又想,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宮中難得的單純才格外讓人憐惜些吧。像千里冰原中開出的纖弱的花,你總不忍心隨便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