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色中
- 江山空予
- 鈞夏
- 3041字
- 2020-10-12 22:48:21
“娘娘,陛下請您即刻移步懷仁殿。”
申時三刻,硯清閣才剛剛上燈,便有容桓身邊的內侍匆匆而來,敲響了硯清閣的門。
懷仁殿
“出事了。”一進懷仁殿未遲便發現今日殿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沉凝,引她過來的內侍甚至沒有進門。
左右早已被屏退了,整個懷仁殿只剩下未遲和容桓兩個人。
容桓皺著眉遞給未遲幾份折子,未遲匆匆掃了幾眼,幾份折子大同小異也是未遲臉色也凝重起來,拿目光掃過御案上那兩摞壘得老高的折子問:“這些都是?”
“都是。”容桓倒在椅子里,用手捏著鼻根,似乎沒有了生氣的力氣,口氣反而平靜:“你怎么看?”
“陛下心中怎么想?”
“于公,離歸越戰功赫赫,勞苦功高,他在南邊便是對那些匪寇最大的威懾了,南邊離不了他。而于私———離歸越曾同我征戰多年,有同袍之誼,情同手足,我是不愿他死的。但夏兗……他在民間有口皆碑,已是難辦,尤其如今牽扯的是整個官場——文官與武將的斗爭。整個文官仕林咬死了此事不放,實在有些為難。”
“所以如今鎮南王是不可不罰又不可苛責,甚至不能削他的職?”未遲放下折子看向容桓,“鎮南王自己怎么說?他為什么殺夏兗?”
“說是他通敵叛國,其他的離歸越沒有多說。”容桓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他鎮守南邊多年,浴血奮戰,為國為民,如今卻換了個萬民唾罵的境地,心中多少有些……不過我認識他這么多年了,他絕不是個會濫用私權以謀私利的人,他殺夏兗,那么那個夏兗必有他該殺的地方。”
“看來陛下已有了決斷,那何必要我走這一趟?”
“智者千慮,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此事須速斷,若我是陛下,明日即親自找鎮南王談,不是審,是談,邊吃邊談,不要讓鎮南王寒了心。另一邊則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也要讓人把南方百姓的萬民書遞進京,并把再造謠生事者鎮壓,這個,我想鎮南王在南邊經營這么些年應該不難吧。”
未遲頓了頓,接著說:“之后是文官——既然夏兗犯得是誅九族的大罪,那么不過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封住那些人的嘴也就是了。”
“那些文官不會采信的,他們只會覺得朕為包住離歸越偽造了證據。”
“他們無需信,他們只要接受就可以了。”未遲的神情平靜極了,“你才是帝王,這天下的主。平日里慣著他們作是給他們臉了,偶爾霸道也就霸道了。若有不聽話的,何必留著?”
“或者干脆借機發作了一批,給今年秋闈學子騰騰位子。不明是非,屢教不改者殺;蠱惑人心,勾結做亂者殺;監守自盜,貪污受賄重者殺;不奉皇命亂朝綱者殺。”
未遲說的輕巧,可那話的分量不由讓容桓坐直了,他盯著未遲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是要我殺盡朝臣嗎?”
“順者昌,逆者亡。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所謂的公義道德只存在于強權者的微乎其微的同情心里。”
“你這說法未免……太過霸道。”
“因為人心就這樣。”未遲直視容桓的眼睛,毫不避讓,“無論怎樣霸道,有用就是了。”
容桓盯著未遲那張平靜無波的臉看了足足三息,然后輕輕吐出口氣來道:
“水至清則無魚,你這方法雖好,但物極必反,殺一兩個作為震懾尚可,過了便不美了。”
“隨你。”
“好了,那便這么定下了。”容桓站起來拍了拍手親去一邊取了寫密旨用的錦緞來鋪開,只是在明明提了筆時又停住,他轉頭去看未遲突然說:“嫣然,你來。你來幫朕擬旨。讓我瞧瞧你的字練得怎么樣了。”
“是。”都說帝王之心最不可測,事出蹊蹺,未遲不知道容桓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讓自己表現的足夠坦然,便真一如平日里描紅般。
殿中的沉默突如其來的像后來容桓開口的話一樣,他硏著墨忽然說:“七歲的時候是皇兄救了我,后來是皇兄教我寵我親近我,不論他當時是如何想的,我心里是很感激他的。可能我現在這么說有些虛偽,但當年不是他繼位是我對不起他,也不是我想的。而現在這江山天下是我的。”
未遲的筆隨容桓的語氣一頓,在錦緞上留下了一點多余的墨跡,容桓卻只輕輕拍了她一下,意示她繼續,亦或是也在意示自己繼續。
“父皇把這江山給了我,我可以慢慢把它交給皇兄。但我不準他不擇手段地來搶,我不許任何人這樣,否則,我就砍掉那個人的爪子。”
“你幫我轉告他,不要動我的人。還有——好自為之。”
“刺殺鎮南王離歸越?這可不行,那可是英雄,是我最敬佩的人,是我心中的太陽。殺他,你們得再加錢。”把自己裹在一個黑色斗篷里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笑的百轉千回的。明明在溫暖的燈火下偏偏透出一種徹骨的陰寒來。
“十五萬兩。”
“十五萬兩?要突破重重護衛,在我們百淵府頂尖的前輩和當今圣上面前,去殺一個鎮守一方,武功高強的王爺。你說——這里哪個人的頭便宜了?”
“你想要多少?”
“三十萬兩,成不成功你都得付錢。”
“你在說笑嗎?哪里的規矩,沒有成功還要收錢?”女人的聲音顯然十分詫異,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對方是否是在尋自己開心。
“哼~我從不與陌生人開玩笑。”黑衣人似乎是笑了,“至于哪里的規矩?自然是我們百淵府的規矩。您可能還不太明白。我們百淵府做事一向盡力的很,若沒成功,那么一定是派出去的人都死了,到那時要點小錢補償損失還是需要的。給您這樣公道的價格還是看您們府中平日的供奉了。”
“怎么樣?您考慮好了嗎?您還有一刻鐘可以考慮。”
“……不必了,成交。”她說,聲音決然下來。
“姑娘好魄力。那么,合作愉快。”黑衣人笑著取走了五萬兩的銀票轉身便準備離開,可又忽然被叫住了。
“欸!”那個女人喊了一聲,見他停了才說,“補充一條,雖然目標是離歸越,但,我不介意你們殺掉任何一個人。”
“這就不是姑娘付了錢的活了。也不是姑娘你該考慮的。”男人根本連頭也不曾回過,話音才落,整個人便從窗口一躍而出,便如一只黑羽的鳥融入了無邊夜色,自此消失不見。
“站住!”一聲懶洋洋的話讓剛剛闖進門來意圖偷偷溜回房間的少年人頂著一腦門子汗乖乖站住了腳。
“都干什么去了,這兩天?”離歸越仍保持著他那股欠揍又自得的勁兒,讓旁人別想從他身上看到半點惶恐不安或者憤憤不平來,仿佛如今陷入危局的人和他半文錢關系沒有。
“嘖嘖嘖~你說說你啊,小沒良心的。”離歸越繞著近兩日來早出晚歸,滿頭大汗的陸羽轉了幾圈,道:“你家爺給人誣陷,被人罵的這么慘,整天那么難受,你居然也不陪陪他,只顧自己出去玩。這算什么?像話么?”
“我不是出去玩。”雖然一點沒從離歸越臉上找出難過這個詞來,但陸羽還是解釋說。
“那你去干嘛了?”離歸越忽然表現出十二萬分的好奇心來,八卦之心滿的幾乎要溢出來了,“是去爬墻頭看那家的小娘子了?”
“沒有!”到底還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陸羽不知是給激的還是氣的,被搞的滿臉通紅。
“我是去打架去了!”他大聲說。
“嘖~沒意思,還不如去看小娘子呢!”離歸越又懶散下來,往椅子里一倒,斂眉喝茶,“來,說說,干嘛打架?”
“他們有人罵你!明明他們什么也不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說了是狗你還指望它吐得出象牙來你也挺行的,給自己找氣受嗎?”
“……反正,反正我聽不得他們那樣污蔑人。”
“人吶,這一輩子,做什么都只求無愧于心就好了,管那些無關的人說什么?是非功過總得等到百年后后人去評說。而百年后,其實他們再怎么說有與我有什么關系呢。”
離歸越拍著陸羽的肩正經了幾息功夫,又在陸羽尚還來不及感慨體悟之時忽然問,“怎么樣?打架都贏了嗎?”
“贏了!京城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說到這個陸羽又開心起來。離歸越也笑起來了,一拍他的肩道:“好樣的!沒丟我的臉!有機會帶你去瞧瞧更厲害的。”
“更厲害的?誰?”
“一些人。”離歸越背著手賣了個關子,不愿說了,他總有一些這樣那樣的惡趣味,讓陸羽一度覺得:這人武功這樣高,多少肯定有為了防身的緣故。可還沒等他刨根問底呢,外面有內侍的聲音傳來。
——圣旨到了。
“哎,小子,帶你去見個厲害的人。”在夜色里,離歸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