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蟬鳴陣陣。

李慕寒剛剛回到宮中，一老奴便是匆匆前來，停在了李慕寒身后，躬著身子。此老奴是皇兄李燁身邊的太監，年紀已逾六旬，頭發花白。只見其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急色，道: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陳公公，這么晚了，您來找我不知何事？”李慕寒轉過身，道。

“皇上已經在御書房等您老半天了。王爺快隨我去吧。”陳公公道。

白天的事情這么快就傳到皇宮里來了？李慕寒心中微動，道:

“勞煩陳公公帶路！”

......

御書房內。一黃袍人正背對著房門，站在書桌旁。左手負于身后，右手拿著一卷書，仔仔細細地看著。房門外兩側均有兩名侍衛把守。李慕寒二人行進書房，站在門前。陳公公跪在地上，趴下身子，道:

“皇上，三王爺到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黃袍人并未轉身，依舊背對著房門。

“嗻。”陳公公應了一聲，躬身退出書房，并關上了房門。

“皇兄。”此時的書房中，只有李慕寒和黃袍人兩個人。李慕寒叫了一聲皇兄，那么面前的這位黃袍人，自然便是南唐國主李燁了。李燁依舊背對著李慕寒，并未做聲。

“不知皇兄深夜召臣弟前來，所謂何事？”李慕寒繼續說道。

“白天城中發生的事情，朕已經聽說了。”李燁終于轉過身來，目光注視著李慕寒，道。只見李燁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看年紀，不過三十來歲，眉宇間與李慕寒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又比李慕寒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

李慕寒來此之前，就已經猜到了是這件事情，不過依然對皇兄知道這件事情的速度感到有些驚訝，當下默然。

“你不該啊！”李燁突然嘆道。

“皇兄何出此言呢？”李慕寒怔了怔，問道。

“李默本人充其量不過是個市井之徒，教訓了也就罷了。但其又是我南唐大將軍李昂的親弟弟。今日你打斷了他右腿，豈不是將李昂的面子也都摔在了地上。”李燁道。

“可是李默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況且還是在這金陵城中。臣弟見了，又豈能坐視不理。此等行徑，就算是將其殺了，也不為過！況且皇兄不是一直想要罷免了李昂的官職嗎，這次的事情，臣弟覺得是一個好機會！”李慕寒辯解道。

“三弟，你太天真了。李昂身為大將軍，又是父皇生前最為器重的大臣。他的勢力，在朝中早已是如日中天。又怎么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會被抓住了把柄。若是此時提出將其罷免，怕是朝中會有一半的大臣反對。況且他手握重兵，若是逼得他狗急跳墻，舉兵造反，你讓朕如何收拾這局面！”李燁道。

“皇兄貴為南唐國主，難道還怕了他李昂不成？”李慕寒問道。

“朕身為國主，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朕是怕，但朕怕的不是他李昂！朕是怕一旦他舉兵造反，勢必會生靈涂炭。我南唐雖不是大國，但難能可貴的是百姓在此可以安居。若是開戰，百姓怎么辦？朕的身上所背負的，絕不僅僅是個人的榮辱，還有我南唐的百姓！”李燁將手中書冊放在書桌上，目光灼灼地注視著李慕寒，說道。

李慕寒聽后，沉默不語。事實正如皇兄所言，倘若李昂造反，遭殃的肯定是南唐的百姓。有些時候，一國之君表現的懦弱，并不是貪生怕死，他怕的是戰爭引發的民不聊生！

李燁見李慕寒未出言反駁，心中生出一絲安慰，走到李慕寒面前，左手拍了拍李慕寒的肩膀，嘆了口氣，話音一轉，道：

“你知道，朕一直想要將皇位傳給你。但你這般心性，不懂得隱忍，不能顧全大局，教朕如何放心得下！”

“皇兄，臣弟知您沉迷詩畫，根本無心朝政。當年您從父皇手中接過重任，本也是無奈之舉。但臣弟又何嘗是那種喜好玩弄權勢之人！此事臣弟已經多次跟皇兄您商討過，臣弟自幼便向往自由，喜歡過那種無拘無束的日子。要不然臣弟也不會時常獨自出宮。”

說到此處，李慕寒微微低頭，對著李燁作了一揖，繼續道：

“皇兄恕罪，臣弟實在難當此大任！”

李燁聽后，只身走到書房門前，抬頭望著天上的點點繁星，心頭不免生出一絲苦澀。登基皇位，實非自己的本意，奈何自己身為長兄，父皇臨終的囑托，讓自己根本不可以拒絕。李燁自幼愛好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對政權之事，根本毫無興趣。李燁一直夢想著自己可以隱居田園，每日與詩畫相伴，但奈何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怕是自己的一生，都無法由自己來決定。

這種苦澀順著心頭一直往上頂，頂到喉嚨，頂得李燁不得不閉上了眼睛。李燁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這才緩緩道：

“這是朕第五次跟你說這件事情了。朕已經給了你三年的時間。如今，朕會再給你半年的時間讓你考慮，半年時間一到，朕便會昭告天下，將皇位傳與你。這半年，朕不會干涉你的自由，隨你去哪都好。但半年之后，朕希望你能夠出現在傳位大典上。”

“皇兄！”李慕寒正欲說什么，李燁右手一揮，示意李慕寒不要繼續說下去，道：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朕也要去睡了。從現在開始，李默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朕自會解決。”

李慕寒猶豫了下，卻又不能違抗李燁的旨意，當下只得躬身行禮，應了一聲：

“是，臣弟告退。”

說罷，李慕寒走出御書房，向自己的行宮走去。時夜色如深海，薄云纏住了圓月，本就暗淡的月光不禁又晦澀了幾分。

......

躺在床上，李慕寒輾轉難眠。今日，李慕寒本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替天行道，行俠仗義的大好事。但今晚，和皇兄的一番討論，不禁讓自己猶豫了起來。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李默光天化日強搶民女，斷其一腿，根本一點都不過分。但是其兄長卻是朝廷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在朝中頗有勢力，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更何況是親兄弟！但若因此不去懲戒李默，又怎能還被欺凌者一個公道，怎么還天下一個公道？難道就任由其逍遙法外？李慕寒可從來不認為李昂會好好管教自己的弟弟！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當真讓人為難，叫人頭痛！李慕寒討厭這種感覺。

皇兄今日再次提出讓自己繼承皇位，看起來，此次皇兄是下定了決心，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逃掉。但是，自己真的不愿意去做這個皇帝。繼承皇位，雖然可以萬人之上，但李慕寒根本不稀罕，他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向往自由，喜歡率性而為，無拘無束。做皇帝，很多事情都要思慮再三，顧忌的太多，這不是他想要的。

閉上眼睛，李慕寒試圖讓自己沉睡。但自己滿腦都是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不斷地沖擊著自己的意識。李慕寒感覺自己的頭就要裂開了。或許，去庭院中喝些酒，自己會好受一些。于是，李慕寒起身，披上一件黑色披風，從桌上拿起一壺小酒和一只酒杯，徑直向屋外走去。

......

院中，李慕寒坐在一張石桌前，斟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苦酒入喉，辛辣感刺激著自己的大腦，之前被矛盾沖擊得略微模糊的意識，似乎也變得清醒了一些。酒，的確是個好東西，它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痛苦和煩惱。時微風輕輕浮動，李慕寒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又重重吐出，想要將胸中的煩悶與苦澀盡數傾瀉。只見其又斟滿一杯，再次一口喝干。盡情地喝吧，盡情地醉吧，醉了，就可以睡著了，睡著了，在夢中就沒有這么多煩心的事情了。李慕寒的心中響起這樣一個聲音。

......

“有刺客！”

“快來人抓刺客！”

“保護皇上！”

......

就在李慕寒快要喝醉，要趴在石桌上睡著的時候，一道道叫喊聲將李慕寒瞬間驚醒。這是大內侍衛的聲音。竟然會有刺客，保護皇兄！李慕寒頓時清醒了過來，猛地站起身，朝李燁的寢宮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