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沐書夜看了他一眼，從地上撿起一根竹棍，將方圓十里之內的藤蔓和綠葉一一清理干凈。做起這些動作來，她顯得無比從容，仿佛這片天地里唯有她一人，其他的都是不值得投注注意力的。

齊凌也知道她的性子，越急的時候，越不能催她，便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方圓十里，不算很大，更何況這片路面并不是所有的都被藤蔓等植物覆蓋住，她清理了一會兒，也就清理完了。

“你去那邊。”沐書夜指了指此片區域的外圍，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奈何她也不想多加解釋，只是固執地堅持著，“你先去那邊等著。”

齊凌無奈點頭，負著手，一步步走了出去，看著她用竹棍圈了幾個圓圈，并重點戳了幾下某幾個位置，后又招手，將他叫了過去，“殿下，麻煩你用內力將我重點標記的幾個位置砸開，能多深就砸多深！”

“你的意思是……”齊凌一聽，立即想出了個大概，不敢置信地向她求證，卻見她點了點頭，肯定道，“你腳下所站的地方，正是泉眼所在之處。只是很久以前被人用東西大面積地封住了，瀘州城的百姓才不會發覺。可據我所知，這些都是活泉眼，倘若全部打開，只怕水量也多得不敢想象。到時，至少可以緩解下瀘州城的災情了吧？”

聽她這么說，齊凌多少也有些激動，立即讓她走到一旁，提了提真氣，對著沐書夜重點標記出來的幾個位置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鑿砸！忽然，“叮”的一聲，齊凌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掌風，兩人湊上前去看，卻發現一尺深的洞內，被一塊鐵板擋住，洞的四周隱約有水滲出。

齊凌擰著眉頭，似乎要向沐書夜求證，“這……這是被人用鐵板徹底封住了，這些水才不會噴出來么？”

“我想，應該是的。”沐書夜又走近了些，指著那鐵板道，“殿下，恐怕還得麻煩你把這鐵板撬開了！”

齊凌連忙說沒問題，揮手讓她退到一旁，也不知從哪里拿來了一根金絲繩，挖開鐵板周圍的泥土，并將其小心翼翼地纏繞在那塊鐵板的外圍，提足真氣去拉扯那金絲繩，兩三次后，突然聽到砰的一聲，鐵板被一股強壓彈開，一道水柱自底下噴涌而出，齊凌在聽到聲音時，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兒，連忙躲開，可最后還是被淋了一身。他站在沐書夜身邊，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水，笑道：“真是想不到，這水這么大！”

“的確。”沐書夜攏了攏袖子，遞過一方錦帕，神情里隱約透露出一股輕松。她看了看不遠處的鐵板，又瞅了眼至今都沒有半點減弱的水柱，踮著腳尖，從外邊走過去，蹲下來查看那塊鐵板，半晌后發出了一聲驚嘆。

“發現了什么，竟然如此反應？”齊凌抖了抖濕淋淋的衣服，蹲在她旁邊，拿過那鐵板翻來覆去地看，良久后，才長舒了一口氣，“能想出這法子的人，可真是不簡單啊！”

沐書夜深以為然。一開始，她還以為那不過是塊普通的鐵板，可拿過來掂量了一番，才發現這鐵板極其沉重，且配以一圈又一圈的螺紋，兩人數了數，約莫有兩百多圈，而且越往下螺紋越小，這也導致了它一旦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嵌入泥土中，便與那泥土緊密結合，想要阻擋住來自泉眼向上噴涌的壓力，也不是不可能！

齊凌將自己的金絲繩慢慢纏繞下來，取了一塊帕子包好藏入袖中，隨之看向沐書夜，“沐四小姐，此處有多少個這樣的……”

“我也不知道。或許前面那一大片都是，又或許不只是那些。”沐書夜站起身，看他渾身濕漉漉的，連忙要把身上穿著的這件衣服給他，他卻擺擺手，“我可以用內力烘干。”

這么說著，他立即催動了內力，不過一會兒，那衣服又恢復了以往清爽干凈的模樣。

沐書夜不禁感慨起有內力的好處，扭頭又看向前方，卻見那水柱才慢慢變小一些，可哪怕再小，也依舊保持著到膝蓋的高度，若是此處的泉眼皆被打開，她幾乎可以想象瀘州的旱情會如何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了。

齊凌卻沒她這么樂觀，“就算這里有這么多水，可引不到城里的那條河流上，根本就無濟于事。若是貿貿然打開這些泉眼，一個控制不好，只怕城內的旱情沒解決掉，又新增了山腳下的洪澇災情了。沐四小姐，你可有什么法子？”

沐書夜眉尖微蹙，斟酌再三后，才緩緩道：“這里的泉眼不能一次性全部打開，而這里的水也是必須要引到城內去的。可據我所知，瀘州城的地勢較為平緩，根本就達不到高處引流的效果。有沒有可能從高處引水而落，直接導入河流里呢？”

“這怎么可能……除非你沿途把地勢挖低了……”齊凌不由得搖頭，話音卻在瞬間戛然而止，但見他扭過頭，睜圓了雙眼看她，“沐四小姐，你該不會真想這么做吧？”

開什么玩笑！從這里到瀘州城外的那段河流，不僅距離遠，而且路況也不平坦，要沿途開路挖土，肯定需要耗費大浪的人力物力，到頭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徹底解決旱情。

他是個精于算計的人，在付出較大、成果未知的情況下，自然不會輕易嘗試。除非，沐書夜能給他超一半的可能性，證明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能夠換來一個明朗的結果。

沐書夜知道他的顧慮，然而除了這么做，再去其他的辦法。她沉吟著道：“五殿下，就算真的那么做，也不需要從這里到瀘州城外的那條河流。我知道有一條捷徑，能從此處通往即云山，而即云山地勢高于河流的地勢，要引流入河，并需要耗費太大的代價。”

這么說著，她便蹲下身，從旁撿過一根細細的棍子，在地上畫了起來。她自幼聰穎過人，紙書上的東西都能過目不忘，更遑論這些曾經走過經過的地方？

從記憶里抽調出來的那部分記憶，豐富而圓滿地讓她完成了整個路線和地勢的描繪。齊凌一邊驚訝于她對這一帶環境的熟悉，一邊認真地看起她所畫的圖來。

這一看之下，連他都忍不住拊掌驚嘆，搪塞了多日的思緒頓時豁然打開。沐書夜所畫的路線，以三個點為承接點，分別是此處的活泉眼、即云山和城外的河流源頭。這三個點，幾乎在一條直線上，若彼此之間所通的路還算平坦，以三者地勢逐漸降低的基本情況，要引流入河并不是難題。

與此同時，齊凌還注意到了，從此處不經過即云山直接到城外大河，路線并非是直線，而是蜿蜒的曲線，這也就意味著，經過即云山再到城外大河的路線，其實比不經過即云山的路線相差不了多少，甚至從圖中看來，這一部分的路線可能還與曲線路線要短一些。

這樣的法子，無疑是最省事也最令人振奮的。

齊凌站起身，長吁了一口氣，看著沐書夜的眼神里有止不住的好奇和驚嘆，“沐四小姐，看來我帶你南下，還真是沒帶錯。醫術還沒派得上用場，然而已經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了。這么說來，我還是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了！”

“殿下欠我的人情多了，我都先記著，待某日想要你還時，自然不會客氣的。”沐書夜也站起身，看了看不遠處的水柱，挑眉問道，“那么，這水……該怎么辦？”

齊凌唇角輕勾，劍眉微揚，“就先這樣。明日再將那些官員們召集起來，盡快將此事解決掉！想必，靖遠侯也很樂意將此事脫手的！”

沐書夜不禁搖頭，她可不清楚葉勛瀾是否愿意將此事脫手，可是從他在她父親舊部下里特意提到此事就可以看出他想要借此機會在皇上面前博一個好印象。如今被齊凌搶了這功勞，之前為之所操的心也都碎了。

她抬頭仰望了下如蓋穹廬，繁星點點綴在其中，想必明日也是難得的好天氣，心情莫名就輕揚起來，下意識就拍了拍齊凌的肩頭，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回去！明日的事兒，明日再議。”

齊凌“嗯”了一聲，眸光復雜地看了看被她拍過的肩頭，甩了甩腦袋，便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那棵大樹前，圍著樹干找了一會兒，才將開啟樹洞的開關找到，最終還是從那條不經意間發現的“樹洞地道”離開，長而彎曲的黑暗過后，終于得見如水月色點點星光，然而面前混亂的景象，卻讓他二人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