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凌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如果一路上都是各種蛇蟲鼠蟻，他沒被毒死，也能被惡心死了！不再多想，他趕緊跟了上去，從身后看沐書夜嫻熟而謹慎的動作，他心中被深藏的疑惑又開始冒出來。

他問，“沐四小姐，你似乎對這里很熟悉？”

“不熟悉怎么敢把你這個尊貴的皇子帶出來？我不要命了么？”沐書夜從腰間取下一柄匕首，利落地挑開面前的荊棘，又探出腳試探性地踏了踏，確定沒有危險后，才走了出去。

齊凌跟上，忙不迭追問，“據我所知，佘姨娘并未出過京城，更別提來過這危險遍布的荒郊野嶺。你一個弱女子，倒是像是在這里生活過好幾年似的。”

“撕拉--”

沐書夜手中的匕首倏地劃開一片大綠葉，難得回頭審視了他一下，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步履之從容，腰桿之筆直，大有慷慨赴戰義無反顧的架勢。

這樣的沐書夜，已經不是京城中那個端莊和婉的千金小姐了，此刻的她，似乎已經成了一名戰士，在為前方的未知道路披荊斬棘開疆辟土。

齊凌心中滿是震撼，然而與震撼同樣多的還有疑惑。不過，他也知道此刻并非深究這些問題的時候，重新理了理思緒，打起精神去應對前方的路。

相比于之前的坎坷血腥和惡心，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很多，更因為有沐書夜在前方開路，齊凌只需要避一避腳下被砍倒的荊棘和時不時曳出路面的刺兒，走得幾乎不費什么力氣。

不多時，兩人終于走出了茂密的叢林，在道路盡頭遠眺前方，荒野千里，花草搖曳，深呼吸一下，獨屬于花草的清香便鉆入肺腑，仿佛也將剛才身上沾染的血腥之氣悉數拂盡。而在他們手邊較遠的地方，則是一棵棵高而粗壯的大樹，涇渭分明，不外如是。

“再往前走一點，就到目的地了。”沐書夜望著前方豁然開朗的景色，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舒到底，前方就起了一絲異常，他兩人都是耳聰目明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后，便尋了處較為隱秘的地方，一起蹲著注意前方的動靜。

片刻后，卻見一人腳步沉重地從前方走來，借著月色看去，赫然便是王匡昀。

齊凌微微瞇起眼，似乎還在猜想王匡昀出現在這里的目的。然而，沐書夜卻沒有半點意外，不自覺地喃喃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他！”

“你怎么知道？”齊凌忽然低頭問。

此刻，兩人所處的空間小而隱秘，他這一低頭，下巴直接抵在了沐書夜的頭發上，不大而無意的動作，卻讓兩人都僵了僵，下意識地讓出了一些距離。

為了驅散此刻尷尬而略顯曖昧的氣氛，沐書夜努力不去回想剛才齊凌靠近時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疲憊行走的王匡昀身上，只以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我能知道這些，自然有我的渠道。殿下，你只需要記得，我不會對你不利，那便足夠了。”

擺明了不愿意多說。

齊凌也算是見識過她的冥頑不靈，本來問出來時，就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如今被她拒絕，倒也不算是太意外，只是神情明顯就沒有之前那么自然和集中了。

沐書夜沒有心思去猜測他的心理，此刻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匡昀身上，耐著性子看他一步步往前走來，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她很清楚，剛才走過的那條路，便是去往那處地方的必經之路。可一路走來還是那么多蛇蟲鼠蟻，根本不像是有人經過的樣子。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王匡昀并非從那條路上走過來的。

他知道另一條捷徑！

這個發現讓沐書夜有些激動，如果真的有另一條捷徑，那么下山的路也不會那么艱難了。更重要的是，將來此處要走入大批的人，將會方便很多。

如沐書夜所想的，王匡昀快要走到他們面前時，并沒有從他們來時的路走過去，而是徑自走向斜側方的一棵高樹前。那棵樹的樹干極其粗大，四五個人手拉手估計才能勉強將其抱住，王匡昀警惕地環顧了下，隨之撥開從樹上垂落下來的長長藤蔓，露出那褐色而飽經風霜的樹皮，似乎在樹干上敲了幾下，卻見那樹干像一扇門般開啟出來。

王匡昀又看了看四周，這才邁開步子往里走了進去。那樹干又重新關閉了起來。

沐書夜看得目瞪口呆，這來路去向，在她剛發現泉眼之地時，應該是不存在的。可是她怎么都沒想到，私下里王匡昀居然還做了這么些事情。這簡直是太不敢置信了！

齊凌也不得不佩服王匡昀的手筆，能夠在如此平原上，依托天然的林木屏障，弄出了這么一條“路”來，其耗費的勞力和金錢，足夠讓人不敢小覷，“沐四小姐，與王匡昀比起來，我們似乎笨了些。”

沐書夜惡狠狠地瞪了瞪他，心中本就因見識到王匡昀的“杰作”而煩躁不安，此刻又聽到這般風涼話，當下一腳踢了過去，“五殿下，你覺得我們選了笨的方法，大可以直接去找那姓王的啊！”

她帶著這么大個人，容易么？不僅連各種藥物都要多備一些，就連過那條路時也要走在最前面做肉盾子。兩個人一起走的風險，可比她獨自一人大多了。

齊凌笑了笑，不敢再言語。

他剛才也不過是調侃一句，其實心里早已亮堂如鏡。沐書夜能夠以女子之身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值得他足夠尊重了，哪里還敢挑剔什么？

假如沒有沐書夜，他未必就能安然無恙地走過那條危險叢生的小路。

“別發愣了，趕緊走吧！”沐書夜呵了呵手，一團白色的霧氣頓時浮現在她唇邊，齊凌見狀，連忙脫下自己披在外面的外袍，從背后披到了她的身上。

沐書夜被嚇了一跳，許是她的動作幅度過大，外袍不小心從肩頭滑落，她手忙腳亂地接住，一股溫熱的氣息頓時傳到了手心，想到這外袍曾經穿在齊凌身上，她忽然覺得那點溫熱瞬間變得滾燙滾燙的，教她忍不住想要遞出去。

不想，齊凌根本就不給她這個機會，邁開步子邊走邊道：“按理說，這個時候的溫度并不是很低，可你卻覺得冷，那只能說明你體質偏寒較弱！我那外袍，你便披著吧！萬一你有了三長兩短，我可是不會負責的！”

沐書夜怔了怔，本來還覺得有點別扭，可聽他這么一說，那點別扭也就消失不見了。

她身懷醫術，自然知道沐書夜這副身體的不適與缺陷，重生以來也在試圖用藥物來調養，多少才有了點氣色。如果因此染了寒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齊凌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

思及此，她也沒有再推辭，沖前方的齊凌道了聲謝，便穿上了那件還散發著溫熱氣息的外袍。

女子的體型與男子相比，到底還是存在很大差距的。那穿在齊凌身上無比合身的外袍，到了沐書夜這里就變得格外寬大，衣服下擺過長幾次差點將她絆倒不說，就是抬起手都看不到手指，說白了就是兩個字--累贅。

齊凌看著她甩袖又抓下擺的可愛動作，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沐書夜根本不知道，正因為這件外袍過大，越發襯得她身形的嬌小和可愛，就連此刻嘟嘴的動作也將那皺著的小臉兒柔化了幾分，整個人展露出了與尋常截然不同的氣質。

到最后，齊凌還是很體貼地給她剪掉了半截下擺和衣袖，直到她覺得行動方便了，才收起自己的利刃。

沐書夜看著好好的一件衣服變成了這副模樣，頗有些哭笑不得，可轉念一想，齊凌乃尊貴的皇子，多少珍貴的外袍沒有，還浪費一件應該也不會覺得可惜，這才徹底放下了那點愧疚之心，一心一意地領路前往。

跨越過那片荒野，沐書夜和齊凌終于來到了泉眼之地。只是，甫一看到無甚奇特的地面，齊凌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扶額道：“沐四小姐，你帶我來看的，就是這些黃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