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時分，悠哉悠哉地梳洗完畢，去和佘姨娘用完早膳后，正欲回房歇息，冷不防佘姨娘在身后叫住她，并且揮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將她拉到了床邊坐下。

“夜兒，昨夜聽了你的話，娘也想了很多。或許你是對，一直都躲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并不能長久，更何況府中還有一些虎視眈眈的人。誰都不會知道，明日會發生什么意外，就算娘帶著一身秘密離開人世，你也不必太過悲傷。這一天，娘想了很久，總覺得它會來，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類似的話，沐書夜之前也聽過一次，只不過當時以為她隨口說說，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看來，事實卻并非如此。她不禁有些懷疑，昨天她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刺激到佘姨娘了。

她抿了抿唇，輕聲勸道：“您也不必想太多。不管您做什么決定，我都會尊重您的選擇的！當然，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選擇！”

佘姨娘靜靜地凝視著她，許是知道她心意已決，也放棄了勸說的想法，右手掀開鋪在上面的被褥，露出了一方雕花床面。下一刻，她伸手在手邊某個位置敲了敲，雕花木板頓時從中間向兩邊打開，露出一個不是很大的坑和坑里的黑色匣子。

沐書夜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能夠讓佘姨娘藏得這么隱蔽的東西，肯定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了。這么說來，她是打算要告訴自己一些事兒了嗎？

佘姨娘將那黑匣子捧起來，素手輕輕撥開最上面那層莫須有的灰塵，低聲道：“夜兒，知道這里面是什么東西嗎？”

沐書夜搖搖頭，卻不想佘姨娘也笑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可這個卻是你爹和皇后他們想要的東西。我保存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沒打開過。如今我想要把它交到你手上。”

交到她手上？

原因呢？

許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佘姨娘道：“我剛才也說了，總有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情發生，不是現在，就是將來。這些年，守著這個匣子，我也累了，如果轉到你手中，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保護好它。如此一來，我也不用擔心它將會被誰拿走！”

沐書夜靜默不語，從她手中接過這個黑匣子，四下查看了一番，卻發現這黑匣子竟沒有開口，想要打開，難不成只能靠蠻力？

佘姨娘的話，再一次驗證了她的想法，“這個黑匣子并沒有開口，要想打開，或許只能依靠蠻力。可是，當初將它交到我手上的人告訴我，不到迫不得已時，不要讓它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要去打開它。這些年，一切都還算太平，我也就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守著它，無需去考慮里面有什么東西。”

可是，哪怕她如此低調，還是被沐擎天和王皇后知道了這個黑匣子的存在，這幾年雙方做過不少威逼利誘的事情，可終究還是讓她熬了過來，也沒有辜負它的主人。

佘姨娘抬眸，靜靜地看著沐書夜，這個女兒有了自己的想法，同時能夠從各種陰謀算計里明智抽身退出，可見已經長大了。將這個黑匣子交到她的手上，自己心里也安定一些。

沐書夜從為數不多的描述中，竟也推算出了種種微妙的關系。想必，王皇后和沐擎天陳氏等人會對佘姨娘如此敬重，也是因為這個黑匣子了。也難為佘姨娘能將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好，并保證這個黑匣子的完整與安全。

沐書夜明白了其中的重要性，可還是忍不住問道：“當初是誰將如此重要的黑匣子交給您的啊？”

佘姨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算盤，點了點她的額頭，倒也不隱瞞，“既然我把這東西都給你了，有些事兒自然是會告訴你的。這黑匣子，是當今云貴妃給我的！”

云貴妃！

沐書夜幾乎起騰地站起身子，不敢置信道：“您說什么？怎么會是云貴妃？”

佘姨娘就笑了，“夜兒，你為何如此驚訝？那個人是云貴妃，有什么不妥嗎？”

當然不妥！

且不說佘姨娘和云貴妃之間懸殊的身份地位，單單是沐擎天對這個東西的看重程度，已經讓她倍感疑惑了。

沐書夜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又吞咽回去，想了想，終究還是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云貴妃，一直是皇上后宮里神秘的一個人。您卻能與之沾上關系，我怎么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佘姨娘哈哈一笑，卻不想透露太多，可沐書夜能分辨得出此刻的愉悅，心里對云貴妃和眼前這個看似尋常實則身份神秘的女人多了幾分難耐的好奇。

心頭像是有只貓爪在不停地撓動，她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湊到佘姨娘身邊，頗有些討好道：“橫豎您已經告訴我這么多事兒，不妨在多說些您與云貴妃之間的事兒吧？”

佘姨娘卻只是滿臉慈愛地看著她，并不回答這類的問題，叮囑了一番后，便讓她小心翼翼地將黑匣子帶走了。

接下來的幾日，沐書夜就待在了自己的房間，逮著機會就獨自研究這個黑匣子，并對里面的內容加以揣測。

偶爾有空，她也會去找佘姨娘解惑，許是將黑匣子交出去后，佘姨娘肩頭的負擔不那么重了，竟也有心情去做女紅了。

這日，沐書夜正梳洗完畢，想要去見見佘姨娘，從她口中套出點有用的信息，卻被人告知慕容英來訪，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拜托慕容英的事情，連忙到門口將其迎了進來。

待揮退了房中伺候的婢女后，沐書夜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慕容小姐，上次拜托你的事情，不知道可有眉目？”

慕容英淡淡掃了下她的住處，待發現她吃穿用住皆比自己好時，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些，正面回答了她的問題，“我把你的話悉數告訴了龍三，只不過他并未答應與你見面。”

沐書夜皺了皺眉，“你可知道，他為何不答應？”

慕容英滿臉無奈，“這個，你估計要問他自己了。不過，我倒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他在聽完你跟我說的那段個人恩怨時，他竟然表現很激動，給我種錯覺，總覺得他根本不在意那點恩怨，反而是更在乎你這個人似的。”

沐書夜聞言嘆氣，“那真是巧了啊……如果他真的對這點恩怨不感興趣，而是對我整個人感興趣，那么事情就有意思多了……”

慕容英聽著她的自言自語，眉頭微皺，可見她又露出了與葉輕塵極其相似的思考表情，竟有些舍不得打斷她的思考。

哪怕只是能夠多看一眼。

沐書夜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才猛然意識到慕容英正滿眼復雜地盯著自己，心中大震，不自覺地起身，走到窗前靠著，半認真半開玩笑道：“慕容小姐，辛苦你特意跑這一趟了。如今也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不如留下來嘗嘗我這里的飯菜？”

慕容英自然不會拒絕，更不會客氣，對著沐書夜報了一堆菜名，直把沐書夜雷得內角外嫩。

本來不過是句客套話，誰想慕容英聽不出來，還把此處當成自己的家，指揮起院子里的廚娘來。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沐書夜算是見識到了所謂的“厚臉皮”，可畢竟是她主動讓人留下來的，也不能嫌棄什么。倒是佘姨娘聽說她這里來了客人了，連忙派人前來響請，奇怪的是佘姨娘和慕容英就那么毫無交流障礙地聊上了。沐書夜在旁邊坐著，偶爾插幾句，剩下的時間基本都是那兩人在交流，她覺得沒趣，直接奔向小廚房，監督起今日的飯菜。

慕容英本在和佘姨娘說著什么，感覺到她離開后，眸光微閃，直接沖佘姨娘道：“佘姨娘，沐四小姐如此乖巧懂事想必她年幼時也不會怎么鬧騰吧！”

雖是疑問的語氣，卻是肯定的回答。

佘姨娘見她談到自己的孩子，心下自然很開心，也沒有多想，微微瞇著眼，徑自回憶起關于沐書夜的一點一滴。

“其實還好。這個孩子從小性子文靜，也不會怎么鬧騰。只要身體健康，其他一切都還是安安分分規規矩矩的。”

慕容英連忙附和，“那也是因為你教導有方啊。我聽我父親講，年少時我可淘氣了，他對我完全沒辦法。”

佘姨娘欣慰一笑，“以前夜兒性子太文靜，我總擔心她長大后會吃虧。后來，從琉璃山莊回來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開了竅，不過做什么事兒，都自有她的一份思考和主意，慢慢地我也不用為她操心那么多了。許是上天憐我苦累這么多年，終于把一個可靠信任的女兒還給我了。”

不想，慕容英卻猛地瞇起眼睛，像是捕捉到了第一只獵物的獵人，神情里充滿了探究和玩味。她努力消化著佘姨娘的說辭，又不停辯證著她的看法，到最后卻沒有發現一處可疑之處，心下莫名地一陣激動。

從琉璃山莊回來后，整個人就變得格外懂事有主意？

單純去一次，就有這么大的改變么？

慕容英是不信的，這幾日，她一直都在想著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思來想去，她始終找不到一個有利的答案來說服自己。然而，如果這個人本來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一個人，那似乎就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