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早就領教過佘姨娘將沐擎天趕出門的強悍，此刻見到陳氏對她這么客氣，佩服之余，更多的是感慨萬千。上輩子，看慣了她爹的強勢，這輩子來了個強勢的娘，不得不說，緣分這東西，真的很難講。

沐書顏和沐書情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可畢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陳氏又再三叮囑她們，萬不可輕舉妄動，她們才不得不擺出一副好臉色，別提有多憋屈了。

“夜兒，這才幾日不見，怎么感覺你消瘦了不少？”對佘姨娘的清冷似乎早已習以為常，陳氏訕訕然笑了幾聲，轉而將目標轉移到沐書夜身上，同時還動起筷子，給沐書夜夾了一筷子的菜，“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一些。”

“謝謝您。”沐書夜乖巧地點頭，偷偷瞥了眼佘姨娘，心中也挺忐忑的。她就怕，以佘姨娘這個性子，聽到陳氏這么一說，會反問陳氏一句“夫人是覺得我苛待了四小姐了”，搞得彼此尷尬。索性，佘姨娘只是嘴唇動了動，也沒多說什么。

至此，一顆心才完全落回肚子里。知道佘姨娘不會明著與陳氏做對，她也放心了，餓了一天，此刻也沒再多言，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直把桌邊幾人看得目瞪口呆，就連佘姨娘都有些愧疚自己平常是否苛待這個孩子了。

這一頓飯，吃得還算融洽。等下人們把殘羹冷炙都撤下后，陳氏才說明了用意，“妹妹，最近可還有空？”

“夫人有什么事兒，不妨直說。”

陳氏連忙笑著道：“是這樣的。過段日子，三皇子就要娶皇子妃了，老爺想著你許久不出門，便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是否要趁著這個機會，出去走走？就當是散散心也好啊！”

佘姨娘想也不想就回絕，“多謝老爺、夫人還能記掛著我。只不過，這幾日越發疲憊了，多走動幾步都會覺得格外不舒服，為了不拖累你們，我還是待在府中比較妥當。”

說實在話，陳氏是很欣賞佘姨娘的。因為她不像別的女人那樣，上趕著跟自己搶沐擎天，也不會平生出其他的心思，肆意鬧騰。她永遠守著那個院子，一年估計也不走出一步，誰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可不管做什么，只要不與自己的利益相沖突，其他的都還好說。

是以，在看到佘姨娘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絕時，陳氏并沒多沮喪，反而有些循循善誘道：“佘姨娘，這兩年來，你一直都待在你的院子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清修呢！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夜兒想想吧！夜兒今年就十五了，婚事兒也該仔細考慮考慮了。我看夜兒這孩子不錯，你多帶她出去走走，說不定也是個機會啊！”

沐書夜忍不住皺眉，陳氏會如此好心地為自己著想，她是不信的。如此煞費苦心，恐怕也是別有所圖吧。抬眸看了看佘姨娘，果見她已經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不一會兒，就聽她慢慢道：“既然夫人這么說了，我也不好推辭。一切都麻煩夫人了。”

說著，她也不起身，只朝著陳氏微微頷首，以示敬意。

陳氏滿意地笑了笑，“妹妹不必擔心。你只管去參加婚禮，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對了，夜兒似乎很久沒做過衣裳了，改日我讓人過來，給夜兒量身做幾套衣裳，同時也給你添備一些首飾什么的。你看如何？”

佘姨娘繼續頷首，“如此，便多謝夫人了。”

陳氏似乎很受用，又想起了其他的細節問題，當場拿出來跟佘姨娘商討，佘姨娘不知是太懶不愿理會還是怎么的，但凡是陳氏提議的，一概應承了下來，連一句反對也沒有。

等母女兩人回到房間后，沐書夜已經憋了滿腹的疑問，不管不顧就倒了出來，“娘，您為何對陳氏如此客氣？”

要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彪悍得連一家之主沐擎天都趕出過房門的。在她看來，陳氏不過后院一婦人，哪里有那么大的威力，能夠讓天不怕地不怕的佘姨娘如此服從。

不想，佘姨娘卻憐愛地撫了撫她的發端，無奈嘆氣，“夜兒，我再如何不待見你爹，可你終究是你爹的女兒，他不會不管你。可陳氏就沒有那么多顧慮。若有一天，我遭遇什么不測，你還要在這個府中生存下去，還需要有人給你操持婚事，給你撐腰。若我不對陳氏客氣點，無法保證將來陳氏會如此對待你啊！與人為善，也算是留已退路啊！”

沐書夜有些怔忡，她想過很多種可能的理由，比如說佘姨娘和陳氏交鋒數次失手不得不客氣，又或者是為著其他的因素，卻沒想過佘姨娘這么做的目的，竟是為了她。

她何德何能，在背負了整個將軍府的血海深仇后，還能遇到這么一個真心實意對待自己的人。盡管，這個人并非是對“葉輕塵又”好，可就是這樣的護犢情深，也足以令她十分感動。

“您別多想。您還年輕呢，什么不測的，都跟您沾不上邊的。”沐書夜覆上她的手背，有些不愿承受此刻的沉默氣氛。

佘姨娘沒回答，依舊是滿臉慈愛地凝視著沐書夜，眸光深處卻藏滿了空寂和荒涼。她拍了拍沐書夜的肩膀，近乎呢喃道：“我也希望沒有不測啊！可是，誰知道呢？”

自從佘姨娘接受陳氏的提議，一同去參加三皇子的婚禮后，原本小小的院子就變得格外熱鬧起來。

陳氏似乎真的上了心，請了京城中最好的繡娘來給沐書夜量體裁衣，又命人送給佘姨娘很多的首飾，珠光寶氣，璀璨無比，寒舍也被裝點成了新居。

沐書夜借由這個機會，兩次溜出府，與鳳二接觸了解信息，在得知其他人很快也會回到京城時，心中的期待也越發強烈起來。

隨著三皇子婚期的日益接近，京城中的氣氛似乎也變得熱烈起來。宮中傳出旨意，三皇子大婚后，便是齊孝帝五十大壽，到時周邊各國都會進京賀壽，想必又是一場空前盛況。

沐書夜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異常激動。據鳳二所說的，兩年前忠于她爹的親兵們，已經滲入到其他大軍里，改頭換面，從頭做起，經過兩年的奮斗后，幾乎所有人都成了一方勇將。此次各國進京賀壽，他們得了齊孝帝的旨意，一路護送著各國使團進京。

這也意味著，她將會有極大的可能會再見到這些昔日的戰場兄弟們。

在沐書夜的無比期待中，三皇子大婚之日終于來臨。這一日，三皇子府邸里人山人海，格外熱鬧。

沐書夜跟隨佘姨娘靜坐在女眷休息處，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香瓜子，偶爾還剝幾顆遞給佘姨娘，惹來對方一記白眼。

趁著無人注意到她們，她湊到佘姨娘耳旁問道：“娘，三皇子妃是何許人也？”

結果，直接迎來一記白眼，“你都來參加人家的婚禮了，居然連新娘子是誰都不知道？”

沐書夜不服氣，“這跟我又沒關系，我為何要知道？”

“正好。我也不用告訴你了。”

“哎，您不能這樣啊！好歹我也是你女兒啊……”

沐書夜抱著佘姨娘的手臂搖來搖去，直到把佘姨娘搖得沒有辦法了，才嗔了她一眼，點了點她的額頭，沒好氣道：“也不知道我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有你這么不靠譜的女兒。”

“我咋不靠譜了……”

“還狡辯！”沐書夜訕訕住嘴，佘姨娘見狀，語氣才稍微和緩了些，“夜兒，娘不是想要教訓你，只是你此次犯下的錯誤，實在是太不上臺面了。或者說，你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否則全府的人都在為三皇子大婚做準備，你隨便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沐書夜下意識就嘟了嘟嘴，待意識到自己有違常規的舉動時，心神頓凜，連忙收斂心神，恢復了以往的正經嚴肅模樣。

不想，一聲輕笑在兩人身后響了起來，“佘姨娘，四小姐畢竟還是個孩子，你又何必太苛求她？”

兩人齊齊一驚，剛才聊得入神，竟連王皇后到了身后也未曾發覺，兩人頓時襝衽行禮，卻被王皇后一手拖住一人，“別這樣。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氣？”

佘姨娘也不推辭，順勢起身，笑意淺淺，“皇后娘娘來了，我二人皆未發覺，著實該死。還請娘娘勿要怪罪于我家夜兒。”

“知道你護犢心切了。你我交情豈非常人可比，我還不至于為了這一點小事兒而跟你過不去呢！”王皇后熱情不減，執起佘姨娘的手，在眾人的欣羨目光中，款款走向了首位。

沐書夜也沾了光，得以在佘姨娘身旁尋了個座位，縱觀全局，好不快哉。

此處專為前來恭賀的女眷提供各種方便，畢竟不是大堂，王皇后也不能久留。待宮中太監前來請她過去時，在場女眷紛紛跪地迎送，場面好不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