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拋棄了所有的顧慮，橫豎人已經被鳳二發現，就算此刻還沒法弄清楚他與葉勛瀾之間的關系，可這兩年來一直想著為將軍府報仇雪恨的人，想必不會存有二心，她自然信得過。

她抿了抿唇，道：“鳳二哥，我是輕塵。許是上天看我可憐，并不讓我就這么死去，而是借由左都督府四小姐的身體重活一回。”

鳳二似乎還有些難以接受，沐書夜又繼續道：“如果不是我本人，又怎么會知曉過往的一切，又怎么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出現在這里，跟你說這些話？鳳二哥，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讓你知道我是誰嗎？”

鳳二沒回答，腦中快速地消化著此刻的消息。的確，那屬于他和大小姐之間的過往，并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可這算什么？

借尸還魂？

短暫的恐懼后，他雙眸中頓時迸射出無限的驚喜，猛地沖上前，將沐書夜抱起來轉了好幾圈，遏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動，“大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居然還活著！”

沐書夜也激動地回抱他，待兩人都平靜下來后，各自尋了一處較為僻靜的地方，談起彼此可能錯過的往事。

“大小姐，這么說來，你剛醒來沒多久了？”鳳二臉上依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欣喜，聽她說起那些重生的事情，覺得既新奇又歡喜。

在他看來，只要沐書夜是活的，其他再如何恐懼的事情，都可以接受了。

沐書夜淡淡道：“的確沒多久。我剛醒來那會兒，還在琉璃山莊，心心念念著想要回到京城，看看昔日的將軍府。如今終于如愿以償回來了，也看到了自幼生長的地方，卻從來都希望自己還沒回來過一樣。”

而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剛好就坐在這個地方，仰著頭，看沐浴在黑暗中的書房，想著爹回來后書房亮起燭光的那一幕畫面。到了半夜后，路炎帶著裝著親生父親頭顱的黑匣子回來，并與王叔一起，將她推入了密道當中。密道關上的那一眼，便成了此生最后一面。

后來，她奔往西北，卻在快要到西北時，被葉勛瀾帶人攔在了山的入口。其實，只要進入了那個入口，她就可以化被動為主動，直接去西北請求支援了。到時候，誰都奈何不了她。可惜，這一線生機都被葉勛瀾生生掐斷。

說來也對，青梅竹馬是用來干嘛用的？

就是在關鍵時刻，他熟悉你的一切行事，從而攔在你最可能出現的地方，將你逼入絕境。

重生的這些日子，她都不敢去回憶兩年前的那個夜晚。說到底，她還是不夠堅強，還不能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過往的一切。也唯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回憶起這些。

鳳二知道她心中痛苦，可也不知從何勸起，只能說些其他的，轉移她的注意力，“大小姐，你也不用太難過。如今，卑職等人已經暗中搜集證據，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為將軍平反了。”

沐書夜嗤笑，“這些人里，包括葉勛瀾嗎？”

許是察覺到她轉瞬之間的變化，鳳二心里多少有些沒底，想了想，終于還是點點頭，“大小姐，你不知道，這兩年里，最賣力去搜集證據的人，莫過于他了。也幸得是他，我們這些將軍的舊部才得以保存下來，不至于遭受滅頂之災，才有機會去找尋兇手搜集證據。”

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指著她，目瞪口呆道：“大小姐，你如今是左都督府的四小姐，而葉勛瀾是左都督府的大姑爺，那你們豈不是……豈不是……”

沐書夜想起這混亂的關系和戲劇性的進展，自己都忍不住冷笑，“鳳二哥，你想得沒錯，如今葉勛瀾可是我的大姐夫了。可惜，這個大姐夫，我卻是不認的。若沒有他，我爹也不會落得如斯下場，而將軍府也不至于血流成河。”

鳳二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小姐，你什么意思？將軍一事，難道還與葉勛瀾扯上關系了嗎？”

“鳳二哥，這兩年來，你們都被葉勛瀾蒙騙了。可以說，我爹之所以會尸骨不全，我之所以被逼得跳崖自盡，全都是拜他所賜。若沒有他的背叛和算計，我爹也不會躲不過這一劫，而我也不會被他逼到懸崖邊上，一人一馬墜入懸崖當中，尸骨無存。”

“不！這不可能！”鳳二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騰地站起來，可在看到沐書夜眼里的仇恨時，心中大震，被壓抑住的某種念頭頓時浮上心頭，驚得他渾身顫抖，“這……這怎么可能呢？明明他一直都在幫著我們……”

“都是騙你們的！”沐書夜強忍著心中悲痛，咬著唇，努力回憶起被逼跳崖的那一幕，明眸中燃燒著的仇恨，看得鳳二渾身顫抖，“我就是被他逼到懸崖上的！難道我會騙你不成？葉勛瀾這個卑鄙小人，嫌我爹壓在他頭上，讓他沒有了出頭之日，就聯合其他人背叛了我爹，甚至還想把我抓回去邀功。若非我抱著我爹的頭顱跳下懸崖，只怕此刻已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鳳二臉上瞬間布滿絕望，短暫的回神后，他猛地操起手中的利劍，使出渾身的功力，將面前的假山劈成兩半。待他發泄夠了，沐書夜才緩緩道：“鳳二哥，你不必如此。葉勛瀾十幾年如一日地偽裝著，連我爹都被他騙了過去，更何況是你們？說起來，也是他太會偽裝，我們才會忘記防備了這只白眼狼。”

鳳二回過神來，似乎也接受了這個事實，雙眼布滿血絲，盯著沐書夜，冷冷道：“大小姐，你放心，葉勛瀾這等卑鄙小人，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將軍若在天有靈，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沐書夜的眸光落于虛空之中，雙目充血滿是仇恨，仿佛葉勛瀾就在她面前，期望用目光將其千刀萬剮。她道：“沒事兒。葉勛瀾能百般籌謀，攀上左都督沐擎天這棵大樹，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肯定都出乎了咱們的預料。我告訴你，也不是讓你沖動行事，而是讓你提醒其他信得過的兄弟，叫他們務必要小心些，別被葉勛瀾暗中牽著鼻子走，到最后陷入了絕境當中。”

鳳二點頭，這個道理，他自然也懂得。從葉勛瀾能偽裝到現在，足可見對方有多無恥。他敢冒著被他們發現的危險，接近他們，肯定是有所圖的。現在沖動，只怕也得不償失。

看來，有些事情，再不能拖著了。

沐書夜斂了斂心神，終于從悲痛中緩過氣來，見鳳二沉默不語，心中也頗為欣慰。雖然葉勛瀾背叛了爹爹和她，但至少這些跟隨爹馳騁沙場的人，不會像他一樣，沒了良心。

“鳳二哥，我還活著的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可以。萬不可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尤其在葉勛瀾面前，不要流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今日能夠在這里遇到你，或許也是爹在天顯靈，讓你前來幫助我的。若換做龍三那莽撞的性子，我估計也不敢直接跟他說這些事兒。其中的利害關系，想必你也分得清楚，我就不贅述了。”

鳳二點點頭，“大小姐，你就放心吧。在沒得到你的任何指示前，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只不過，如今葉勛瀾已被封為靖遠侯，又有左都督撐腰，只怕要找他報仇，還得從長計議。大小姐，你答應卑職，一定不要與葉勛瀾硬碰硬。能夠重活一世，就已經是上天賜予的極大福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曉得的。”沐書夜一本正經地點頭，又問起了其他的事情，知道他現在和葉勛瀾的聯系也僅限于一個月兩次，心里稍微放心，兩人又互相留下了聯系的信號，沐書夜才在鳳二的護送下，安全地回到了左都督府。

傍晚時分，陳氏命人來請佘姨娘和沐書夜，說是好久沒在一起用晚膳了，特意邀請母女二人過去，并且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與佘姨娘商量。

這話，其實說得已經很客氣了，想來陳氏對佘姨娘也是存在一定的敬畏之心的。

佘姨娘倒是很爽快地換了衣裳，帶著沐書夜到了大廳。甫一踏入，陳氏便笑著道：“妹妹，千盼萬盼，可終于把你盼出來了。從琉璃山莊回來后，我就各種事情，一直沒能找到機會與你好好敘敘舊。雖說今日老爺不在府中用膳，可機會難得，妹妹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佘姨娘神色依舊淡淡的，聞言也不過一聲輕笑，“夫人客氣了。你能請我過來，是我的福氣，哪里敢再多言？”

說著，她屈膝福了福身，隨之在李嬤嬤的攙扶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對于她的自稱，竟無一人敢提出來，讓她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