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兒，快來讓娘看看，你可有瘦了？”沐書夜一回來，就被愛女心切的佘姨娘拉住手，上上下下查看了好幾遍，待確定她毫發無傷時，才突然松了一口氣。

沐書夜抿唇輕笑。這模樣，倒是擔心她會被人生吞活剝似的。上輩子她娘親早逝，幾乎是由爹爹親手拉扯大的，從來沒有享受過娘親的關愛和呵護。甫一被人如此疼愛，心里不是不感動。

只是，若這位佘姨娘知道，她的親生女兒已經香消玉殞，軀體中也早已換了副靈魂，會不會傷心欲絕？

“夜兒，你怎么了？為何不回娘親的話？”

沐書夜被焦灼聲喚回神智，第一眼就看到了佘姨娘滿臉關切的模樣，心里一股熱流流過，忙道：“您……別擔心，我沒事。許是奔波來去，我有些累了，無法集中精力……”

佘姨娘聽了，又是滿臉心疼憐愛，伸手摸了摸她鬢邊細碎的發，連忙拉著她去房中歇息了。

沐書夜著實也累了，難得遇到一個不會傷害自己的人，一時沒了心防，倒頭睡了個好覺。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飯時分。

睜開眼的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還是上輩子那個集寵愛于一身的定國將軍府大小姐，可在看到床邊展卷而讀的佘姨娘時，她才激靈過來，認清了此刻的身份與處境。

許是她起身的動作有點大，第一時間里就將認真看書的佘姨娘驚到了，放下書走到床前，扶著她起身，滿臉慈愛道：“夜兒，可餓了？”

沐書夜搖搖頭，“不餓?，F在是什么時辰了？”

“也該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你就算不餓，也要起來吃一點。”這么說著，佘姨娘便吩咐房中的嬤嬤和婢女去張羅起晚膳，母女倆業窩在床上，講講琉璃山莊里發生的趣事。

提到沐書茵可能會被送給杜文鑫做妾，佘姨娘滿臉訝然，“我看茵兒也不是那不懂分寸之人，心思還算是比較玲瓏的，豈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沐書夜有些漫不經心，“有人想要算計她，縱然五妹再如何心思玲瓏，也難以防備暗中作梗的手?！?

“夜兒，你是說，此事乃府中之人所為？”佘姨娘略一分析，就將目標鎖定住，目光之精準，簡直令人甘拜下風。

沐書夜暗道佘姨娘也有兩把刷子，同時也點點頭道：“您猜得不錯，的確是府中人所為。此人既不是沐書顏，也不是沐書情，而是已經嫁人出府的沐書韻。只不過，也不能算五妹無辜。若她沒有不知天高地厚地算計我們這幾人，并意圖挑撥離間，也不會惹怒了沐書韻?！?

看到佘姨娘欲言又止的神色，沐書夜又補充道：“雖說此事發生后，極大可能會影響府中未婚女的聲譽，可有左都督府這塊牌子在，別人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當做不知道。更何況，沐書韻已經嫁了出去，只怕在做此事時，也未必就會考慮到太多。”

她已經開始想著，是否需要無聲無息地將此事透露出去，讓沐書顏也知道真相？

若是能離間那對精明的姐妹，也是極好的。

佘姨娘卻不知她心中想法，只是有些迷惑地看著她的側臉，神情有些恍惚。

待沐書夜轉頭看到這一幕，不禁暗道一聲糟糕。她又忘記了，此刻的她已經不是葉輕塵，而是沐書夜，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女兒，本身的性子如何，佘姨娘最清楚不過。

那么，她剛才只顧著分析，并不曾考慮到，以往的沐書夜是否也會具有這樣的能力。若是引起佘姨娘的疑心，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恨的是，她現在腦中關于沐書夜的行事品行的記憶都沒有，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這般尷尬的處境，唯有淺淺笑道：“您為何如此看我？可是我臉上長了什么東西？”

這么說著，她還真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如既往的純真。

佘姨娘眼里微起波瀾，這個調皮可愛的夜兒，才是她的夜兒，剛才那個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的模樣，還真是讓她倍覺陌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她松了一口氣，殊不知，沐書夜也覺好險，掌心似乎也有些冒汗了。正欲說什么，卻見李嬤嬤走進來，沖佘姨娘福了福身，畢恭畢敬道：“姨娘，老爺來了?！?

佘姨娘眉心一跳，隨之厭惡爬上心頭，想也不想就道：“將他趕出去！”

沐書夜暗嘆好骨氣，敢如此理直氣壯地將當家人趕出房門的姨娘，估計也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能做到了。可是，這又是什么仇什么怨??？難道王皇后所說的“心結”，就體現在這里嗎？

沐書夜直覺會有好戲看，伸手抱住佘姨娘的手臂，用一種連她自己都很鄙夷的聲調撒嬌道：“……他來一次也不容易，您要不就寬容寬容，讓他留下來陪你我一起用晚膳吧！您說好不好啊？我可是好久沒有……”

佘姨娘心中一震，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會這么說，不由得起了疑心，“夜兒，以往我將他趕走，你也沒有出聲，這次又怎么……難道在琉璃山莊待著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兒？”

沐書夜再一次為佘姨娘的敏感驚嘆，偏頭想了想，才道：“娘，他或許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難以捉摸，你倆有什么不愉快，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

佘姨娘卻冷笑，“談什么？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再談什么，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李嬤嬤，就按照我說的去辦！還有，夜兒，如果你覺得飯桌上沒有你爹，你不習慣的話，大可離開這里，去找你爹一起用膳！除非他誠心悔悟，否則這扇門他是走不進來的！”

說著，佘姨娘拂袖離開了房間，留下沐書夜怔怔地看著那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幾日，沐書夜都安心地待在宅院里，聽佘姨娘講這兩年來發生的事兒。

佘姨娘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子，膽大心細，眼光毒辣，對這兩年里的朝廷政策也敢發表自己的看法，頗讓沐書夜佩服。

只不過，她更好奇的是，佘姨娘與王皇后之間是什么關系。

“娘，此次我在琉璃山莊，皇后娘娘特意找我談話，提到了您和她過去的些許事情……”

“她說了什么？”佘姨娘神色不動，似乎在她看來，縱然身份尊貴如王皇后，她也依舊不給任何面子。

沐書夜看著她的眼神又復雜了許多，一個連王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到底有什么是她所畏懼的？而她的倚仗，又是什么？

甚至對比于王皇后的熱情，她的反應就變得十分冷淡了。

沐書夜再三斟酌后，才緩緩道：“皇后娘娘說，您曾經拒絕了她為您請封的平妻建議，我乍一聽說，還是有些驚訝的。您跟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何她對您這么好？”

她邊說著，邊仔細觀察著佘姨娘的神色。

佘姨娘神色有些波動，可轉瞬即逝，那抹感動也被掩蓋在一如既往的平靜中，再不可尋。她抬頭，看了看沐書夜，輕聲問道：“夜兒，你老實告訴娘，甫一聽說這個消息，你是什么想法？你希望娘答應皇后娘娘的建議嗎？”

沐書夜雖不理解其中的貓膩，可在看到佘姨娘的反應，心里的猜想終于也得到了驗證。

果然，王皇后和佘姨娘之間的關系，遠遠不如旁人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簡單。

她想了想，道：“從我的立場來看，您接受了皇后娘娘的建議，對我們的立場改變也是有極大好處的。可是，既然您沒有接受，想必自有您的理由。我尊重您的決定！”

佘姨娘滿臉欣慰，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端，意味深長道：“夜兒，你終于長大了，娘很欣慰。娘也知道，這些年因為娘的一意孤行，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娘想要你記住一句話：嫡庶不重要。凡事不可違背自己的良心。天下不會掉下餡餅，除了娘對你，其他不同形式的接受都是需要付出一定的條件或者代價的。要守住一些什么，肯定就要失去一些什么。你要懂得權衡利弊，看清得失之間的微妙關系。明白嗎？”

這一番話，說得著實語重心長，沐書夜久久沒有回過神，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聆聽爹爹教誨的那些時光。

她敢肯定，在佘姨娘的心里存在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些秘密估計也與王皇后、沐擎天有關。

她忽然有些好奇，那些被佘姨娘刻意掩埋的往事，究竟是什么。

說了這么久，佘姨娘也有些累了，扶著李嬤嬤的手回房歇息。

沐書夜起身送她離開，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將門窗關緊，吩咐彩琳守好門口，自己則坐回到床上，雙腿交疊閉目調息。

這幾日，少了沐書韻等人的打擾，沐書夜感覺自由了很多，兼之無人敢來佘姨娘處挑釁，她有更多的時間去謀劃重生后的事情。

首要的，便是要抓緊時間練習武功心法。幸虧沐書夜的身子骨不錯，要從頭開始修習，也并非什么難事。每天晚上夜深人靜時，她便關上門窗獨自勤加修煉，頗見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