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來，您不能隨我進(jìn)宮了？”沐書夜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佘姨娘倒是平靜，甚至還給她遞了一杯茶，不痛不癢道：“的確如此。陳氏到底是死要面子的人，如果我還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以后她還怎么混下去？這么做，既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又可以向別人展示她的本事，何樂而不為呢？”

“那怎么可以？”沐書夜很清楚，此次本該是佘姨娘得以正名的大好機(jī)會，如果通過了，那可就失了先機(jī)了。

眼見佘姨娘還如此冷靜，她不禁急了起來，“您好歹反駁下啊！畢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我同意了。”佘姨娘無視她震驚的神色，語重心長道，“夜兒，我跟你說過，聲名、身份和地位，并非我看重的。舉個例子，哪怕左都督府里所有人都橫眉冷對，我不放在心上，他們便什么都不是。我的日子不會因?yàn)樗麄兊膽B(tài)度轉(zhuǎn)變而變得更好或者更壞，能夠起重要作用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話雖是這么說，可沐書夜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兒般，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陳氏不是省油的燈，可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精打細(xì)算到如此地步。如果錯過此次機(jī)會，那么宮里那道旨意的威懾力也會隨之下降。而這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目前看來，佘姨娘并不將此放在心上，她幾番勸阻，最終還是以遺憾告終。

不過，事情并非沒有轉(zhuǎn)機(jī)。

在沐書夜心事重重地帶著兩個新挑選出來的婢女踏上進(jìn)宮的馬車時，左都督府里準(zhǔn)備繼續(xù)睡覺的佘姨娘卻接到了來自鳳儀宮的懿旨，命她立即進(jìn)宮面見王皇后。

陳氏臉色前所未有得難看，可這到底是王皇后的命令，她除了表示下自己難看的臉色，卻也不能做出任何阻止的舉動。

一行幾人各懷心事來到了宮門口，許是得到了王皇后的特別吩咐，在佘姨娘踏出馬車時，宮內(nèi)一名管事的太監(jiān)便立即上前，腆著笑臉向佘姨娘單膝請安，隨即好言好語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等夫人多時了，特命奴才在此恭候夫人！”

此時，宮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官家女眷，聽到這話頓時炸開了鍋，雖眾人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并未大聲談?wù)摚總€人的心中卻是五味雜成，看向佘姨娘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情緒。有些膽大好事的，甚至還無所顧忌地打量起陳氏等人來，似乎在期待著什么即將上演的好戲。

京城里，但凡是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在眾多京城貴族府邸里都傳播得非常快。別看這才過了沒幾個時辰，可關(guān)于佘姨娘被提為平妻的旨意卻早已傳遍了京城內(nèi)外，不少人不僅羨慕佘姨娘擁有如此好運(yùn)氣，也對這道旨意的來由和真實(shí)性產(chǎn)生了濃濃的好奇。

如今看到皇后娘娘對佘姨娘如此看重，心里頗不是滋味，幾乎人人盯著一臉從容鎮(zhèn)定的佘姨娘，期盼這個早已被稱為“傳奇人物”的女人犯下那么點(diǎn)錯誤，丟掉這來之不易的好運(yùn)氣。

佘姨娘看著走到身邊恭敬候著的太監(jiān)，眼里劃過一絲不悅，不過來都來了，這些形式也由不得她來決定，沖沐書夜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搭著那太監(jiān)的手臂坐進(jìn)了轎子中，向皇宮深處行去。

自始至終，陳氏臉色陰沉無比，也讓眾多好奇心頗重的女人們放棄了上前打探消息的心思。

“夜兒，過來。”陳氏眼里劃過一絲陰鷙，在佘姨娘身上受的氣便全部撒到了沐書夜身上，“此次進(jìn)宮，非同小可，一舉一動皆要無比注意，莫要讓旁人看了笑話。等會兒，你就直接跟在你兩個姐姐后面，切不可私自行動，明白了嗎？”

這些規(guī)矩，沐書夜上輩子早已熟知，甚至還懂得該如何去避免麻煩糾紛，如今考慮到陳氏的復(fù)雜心理，尤其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也裝作乖巧地聽了進(jìn)去，大大彌補(bǔ)了陳氏在佘姨娘身上感受到的落差。

他們來得還算早，此刻宮門口聚集的人并不是太多，沐書顏下車后，在眾多夫人小姐里找到了好友華嫵眉，與陳氏打了聲招呼，便過去閑聊起來。

剛才佘姨娘被請入皇宮的一幕，她倆已經(jīng)收入眼中，再看沐書夜被陳氏教導(dǎo)訓(xùn)斥，兩人的臉上皆呈現(xiàn)出異樣的神色。

“顏兒妹妹，你這個四妹并不簡單啊！”華嫵眉大沐書顏一歲，兩人私交甚篤，素日里有什么事情也互相分享，是以華嫵眉對這個沐書夜并不陌生。

只是，此刻沐書顏并不打算談?wù)撱鍟梗男乃荚缫逊旁诹肆硪患虑樯希懊純航憬悖犝f今日三皇子、五皇子等人會被封為王爺，不知是真是假？”

華嫵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而扭頭看向皇宮早朝議事的核心宮殿，語氣里也多了幾分輕快，“這個消息早就傳出去了，自然不可能是假的。說不定，待會兒咱們走入宮里時，正好能夠見證這個時刻呢！”

聽她這么說，沐書顏臉色頓時煥發(fā)出紅潤光彩，仿佛為了能親眼見證如此時刻而歡喜不已，而這一異樣，落在華嫵眉的眼里，便多了幾分意味。

想了想，華嫵眉終于問道：“妹妹似乎對此事頗為期待？只是不知道期待的人是誰呢？”

沐書顏心中陡然一驚，隱約差距大到些許不對勁兒，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華嫵眉，卻見對方言笑晏晏一臉淡然，心中的那抹異樣也被強(qiáng)壓下去，扯了個笑容回道：“眉兒姐姐想太多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談何期待？前不久倒是聽說丞相大人要為您擇婿，容妹妹冒昧問一句，不知您可有看上眼的？”

“此事仍需再議。”華嫵眉顯然不想與她談?wù)撨@個話題，敷衍應(yīng)付了下，便移開了視線。只是臨走前的那一眼，卻讓沐書顏心生警惕，不自覺多想了些許。

眾人正閑聊著，便見內(nèi)宮的總管姑姑走了出來，看到眾人立即朗聲道“請各位夫人、小姐按誥命位分排列好，奴婢即刻領(lǐng)各位入宮！”

一時間，宮門口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走路聲，半盞茶的時間，各家女眷已是列隊(duì)完畢，那管事姑姑清點(diǎn)了下人數(shù)，隨即朝隨行的小宮女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見她們紛紛走上前，引著各位女眷走入后宮。

由于這是天子居住的重地，平日里在自己府中囂張得意慣了的夫人小姐們，如今也是紛紛低眉斂目，緊緊地跟在領(lǐng)路的宮女身后緩緩走進(jìn)后宮！

后宮占地十分寬廣，今日又是齊孝帝的壽辰，如此舉朝同慶的好日子，眾人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紛紛揣著一顆心徒步前行，生怕出現(xiàn)任何差錯。

只是，這些官家小姐夫人，平日里嬌生慣養(yǎng)慣了，如今可真是有苦難言。前面的宮女雖是一步接著一步往前走，可人家的步伐卻是井然有序，腳步的頻率與邁動的均是一致！

可這些夫人小姐原先還能跟上宮女的步伐，可走了半柱香之后，眾人便紛紛有些吃不消！

但是，今日是極其重要的日子，每進(jìn)行一個步驟都是有時辰的限制的，因此她們亦是不敢喊苦喊累，只能咽下心中的不甘心，亦步亦跟地跟在宮女的身后，來到王皇后的鳳儀宮外候旨！

當(dāng)然，這些喊苦喊累的人里，并不包括沐書夜。以前不是過年便是有類似于齊孝帝壽辰這般重大的日子，她都要進(jìn)宮一趟，早已習(xí)慣了這般規(guī)矩，此刻看著挺直腰桿靜靜佇立的各個身影，不免又想起了往事，禁不住感慨唏噓了起來。

沐書顏瞥了眼神情恍惚的沐書夜，以為她被這般陣仗嚇住，心里不禁起了鄙夷之心，原先還打算一路觀察她到底的心思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強(qiáng)忍著腿腳的不適，努力保持著優(yōu)美的站姿。

此刻，王皇后還在用著早膳，看著佘姨娘死活不肯與她坐一桌，眼神里多了幾抹深思，草草吃了點(diǎn)兒，便讓宮人撤了下去。

“外面的夫人小姐們?nèi)绾瘟耍俊蓖趸屎竽抗獾瓛吡遂o默不語的佘姨娘一眼，問起了外面的情況。

“全部恭敬地侯在了殿外！”貼身伺候王皇后的語姑姑為王皇后輕聲回道！

王皇后點(diǎn)點(diǎn)頭，揮退了殿中伺候的宮人，這才看向佘姨娘，淺笑著問道：“如今，你已經(jīng)如愿以償了，是否可以兌現(xiàn)當(dāng)初的承諾了？”

佘姨娘連忙福了福身，“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妾身感激不盡。不知道娘娘想要知道些什么？”

聞言，王皇后眼里劃過一抹陰戾，冷冷問道：“本宮想知道，十幾年前皇上御駕親征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半盞茶后，鳳儀宮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卻見王皇后在語姑姑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站定在眾人面前時，神情肅穆而冷沉。

眾人見王皇后終于出來，立即振奮了精神，朝著王皇后整齊地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沐書夜跪在人群里，眼神卻不自覺地瞥向上頭，待發(fā)覺佘姨娘不在場時，眸色驀地深沉了幾分，暗自祈禱著她千萬不要出事。

今日王皇后一身正紅宮裝，那宮緞上則是以金線描繪出了一只遨游的金鳳，滿身威嚴(yán)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壓向了眾人，偌大的殿門空地上竟只能聽到寒風(fēng)刮過的呼呼聲響。

“都起來吧！”王皇后冷靜莊重地開口，隨即踏著標(biāo)準(zhǔn)的宮步領(lǐng)著眾人走向前殿！

而在此刻，前殿突然傳來消息，眾人期盼已久的封王事情已經(jīng)徹底定了下來，沐書夜只聽到“五皇子被封為凌王”的字樣兒，其他卻是不曾聽入耳中。

她知道，今日踏入這個宮殿，又聽到這個消息，將來怎么走都走不脫那個軌跡了。

這一刻，她居然感覺到了深深的迷茫，迷茫于未知的前路，也迷茫于此刻悵然的思緒。

而這時，皇帝領(lǐng)著文武百官走了過來，百官們朝著王皇后行禮后，齊孝帝這才攜著王皇后一起坐上龍攆，文武百官則是緊隨車攆之后列隊(duì)站好。

黑壓壓人頭中，沐書夜不禁抬起頭，看了看前方，即便官員眾多，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卓然挺拔的身影。

她眸光微閃，想到兩人約定的事情，不自覺垂下了頭，撇去剛才填滿腦海的迷茫思緒，暗暗思索起將來的打算。

就在這時，禮儀太監(jiān)高呼一聲“時辰到”

，齊孝帝的龍攆才緩緩移動起來，龍攆之前是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開路，此刻宮門大開，兩旁排列的侍衛(wèi)們紛紛單膝下跪，口中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齊孝帝則與王皇后同坐于龍攆之內(nèi)，兩人的神色中均是帶著濃濃的天家威嚴(yán)，那筆挺的坐姿更是顯示出皇家的端莊，讓早已圍在皇宮外的百姓正相往龍攆里面看去，紛紛想看清這皇帝皇后的長相！

以往齊孝帝壽辰時，皆要前往皇家祭臺祭祀，這不僅關(guān)乎齊孝帝的生辰，也被視為齊云國來年運(yùn)道的吉兇運(yùn)勢，其重要性自然時不言而喻。

是以，齊孝帝并未讓其他使者參與進(jìn)來，而是命三皇子管轄下的五城兵馬司把使者團(tuán)“保護(hù)”了起來！

皇宮浩浩蕩蕩的大隊(duì)伍井然有序地行走在長街之上，緩緩?fù)琅_的方向而去，這萬人的隊(duì)伍，足夠給人震撼！

不多久，皇族的隊(duì)伍終于到了祭臺，齊孝帝與王皇后分別下了龍攆，百官與家眷各站一邊，新封的幾位王爺、后宮嬪妃以及其他皇室子弟則站在了眾官家女眷之前，把中間鋪了紅色氈毛地毯的走道讓了出來！

“時辰到！祭祀！”這時，司禮官站在祭臺的右邊高呼一聲，話音未落，卻聽見沉重莊嚴(yán)的鐘鼎之聲緩緩響起！

祭臺的另一邊，齊孝帝與王皇后相攜著踏在紅毯上，緩緩的往祭臺走去，在場眾人紛紛彎腰行禮，直至兩人踏上祭臺的最后一步臺階，這才見眾人微微直了身子！

司禮官再次高呼：“上香！”

只見兩名身體較為強(qiáng)壯的太監(jiān)合力抬了三柱長約一米、直徑有小孩手腕粗細(xì)的香走上前，齊孝帝與王皇后兩人則是同時伸手牢牢握緊三炷香，待司禮官莊嚴(yán)肅穆的一聲“跪”字之后，祭臺下頓時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后便是眾人跪拜在地的聲音。

沐書夜微微低著頭，聽著齊孝帝和王皇后祭祀念出的聲音，眼皮卻開始跳起來。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長報(bào)，前方跪著的人還沒察覺過來，她卻已經(jīng)不自覺地看向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