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三不服，“我沒有在胡說……”

“可你也沒有好好說話。”沐書夜恢復(fù)如常，毫不客氣地揭穿他，“龍三，平白無故去扯這些八卦，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fēng)。我不知道你跟齊凌有什么不可調(diào)解的矛盾，可也不該把我當(dāng)成你利用的對象吧？你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你什么性子難道我還不了解？”

龍三扯了扯嘴角，低下頭，笑容有些落寞。他很想問她，既然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甚至還了解了他的性子，為何就看不懂他此刻的用意？

罷了罷了，既然她不想平白惹出那么多事端，大不了他就配合著唄！只是，想到便宜了齊凌那個心里深沉的人，他就覺得心里難受。

沐書夜卻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不由得好笑道：“好了，都多大一個人了，居然還這么不吃虧。論起難受，又有誰比得過那些歸心似箭的御史大人？你急什么，回頭自然有人站出來說話的。”

龍三聞言，眼睛一亮，他怎么沒想到這一茬？

這五日走走停停，想必那些奉旨南下的御史大人更難以接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親眼看到這難得的一幕呢！

這么想著，龍三居然覺得齊凌也不是沒有麻煩，心里頓時舒服了，掀起車簾就鉆進去補眠，末了還不忘記叮囑沐書夜，有好戲看務(wù)必要叫醒他

沐書夜不禁苦笑，心說真要有好戲，這人絕對跑得比她還要快！就算是為了不給場面制造混亂，她也堅決不能叫醒他。

沐書夜?jié)u漸斂了笑意，如水般清澈柔和的目光溜了一圈，在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想到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猜疑，頭部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想要鏟除就顯得可笑，她為了避開齊凌，這幾日已經(jīng)盡量窩在龍三準備的馬車里，直到今天才出來露個面。

可這么做，似乎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該胡思亂想時，還是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沐書夜有些糾結(jié)地抓了抓頭發(fā)，也不管此舉會帶給旁人多大的沖擊，鴕鳥似的鉆回了馬車，繼續(xù)睡著等車隊行進。

一直到了第七日，龍三再也看不得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在齊凌命令車隊停下時，將她拉扯出了車門，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

秋意漸濃，路旁的野草也變得枯黃，唯獨某些不知名的灌木叢還青翠著，幾片疏疏落落的葉子里曳出尖銳的刺兒，讓人不由得想起某種有著鋒喙的動物。

沐書夜攏著袖子，沿著車隊邊緣往前走，遇到王欽和朝中某位御史，便停了下來。還在瀘州城時，她與王欽也有過幾次接觸，大體也了解此人的處事原則，寒暄了幾句，便忍不住問道：“王大人可知殿下為何會這么走走停停？”

誰想，王欽居然顯得無比震驚，顯然不能相信這樣的問題居然出自她之口，“沐四小姐，不該是你比本官還清楚嗎？這個問題，本官還打算去問你呢！”

沐書夜額頭青筋直跳，隱約覺得這么問問錯了，在王欽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會知道”的眼神籠罩下，她無奈笑道：“王大人，您別開玩笑了！我跟五殿下又不熟，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哪里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您可別打趣我了！”

見她不似說謊，王欽也自知唐突，連忙拱手道歉，“沐四小姐勿怪。本官看你和五殿下的關(guān)系挺好，本來以為你知道零星半點消息的，如今倒是本官唐突了。還請沐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沐書夜皺了皺眉，心說是不是她平常太不注意了，才會讓這些朝廷命官有這種錯覺？

她眼角一掃，掃到旁邊那個御史更加難看的臉色，心頭一突，連忙開口澄清，“王大人，男女有別。回了京城后，還請不要再說這話。我與殿下相處融洽，純粹是辦事所需。我懂得搜集些信息，于五殿下辦案有利，才會與五殿下交往多一些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樣。”

王欽聽出她語氣里的鄭重，才知自己意會錯了她的意思，連聲道歉。

沐書夜無所謂地擺擺手，看到那御史臉色恢復(fù)如常，頓時放下心來。剛才那話，純粹是說給那名御史聽的。她與齊凌的關(guān)系不能公開，“關(guān)系好”這種詞兒更不能被京城那些人知道。這么說，也只是為彼此在瀘州城里的言行舉止找一個借口，既能敷衍了御史的多嘴，又能隱藏彼此的關(guān)系。

正如她之前所料，齊凌如此走走停停已經(jīng)惹得同行御史的不滿，甚至還在昨日辯論了一番，她若是不注意，恐怕這又會成為朝中御史攻擊的對象。

她不禁苦笑，齊凌可以不在意這些瑣碎之事，可她受了身份的束縛，不得不為自己多考慮。她問了下齊凌的去處，心里卻在想著這忙碌的命何時才能擺脫？

從王欽口中得知，齊凌應(yīng)該是往東邊的小路走去了。

沐書夜?jié)M腹心事地沿著那條路走去，一邊走一邊聽龍三的抱怨，“我說，為了避嫌，咱們還是不要去找那個人了吧？萬一讓旁人傳些捕風(fēng)捉影的消息，那可是有違你的初衷啊！你過來找他，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何必如此認真？”

沐書夜無暇去回答他，正思索間，卻覺袖子被狠狠拉扯，也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忍不住皺眉，卻在看到前方佇立的人影時，收起了眉宇間的冷意，瞪了瞪唯恐天下不亂的龍三，抬步朝那人影走去，“殿下為何會在這里？”

“沐四小姐又為何會在這里？”齊凌不答反問，眸光在掠過她身后的龍三時，不由得劃過一絲銳利。

沐書夜癟癟嘴，總不能說大臣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催著我來喊你回去？她敢肯定，這話一說出來，她的一世英明也沒有了。

齊凌也不勉強，別有意味地看了看她，打著商量的口氣道：“既然過來了，不妨跟我去個地方？”

這么說著，他似乎也真不想要詢問沐書夜的意見，邁開步子就往前走去，以至于讓沐書夜有種他站在這里就是等著她來尋的錯覺。

沐書夜垮下臉，回頭遞給龍三一記眼神，便垂頭喪氣地跟了上去，心里卻在想著，回去后沒了名聲，估計連門都不能出了。

她暗中瞪了瞪齊凌，想到一切都要拜他所賜，心里著實舒服不起來。而那人背后似乎長著眼睛，在她面目猙獰時，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瞅見她這般不雅神態(tài)，只是挑了挑眉，難得的什么都沒說。

沐書夜自覺心虛，追上他后便沒有再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奈何齊凌不想放過她，一個勁兒調(diào)侃她。

可惜沐書夜極其不配合，于是有了以下的對話。

“沐四小姐何必如此拘束？我又不會吃了你！”

“殿下說笑了。”

“你覺得我在說笑？也難怪你如此不在乎，此番前來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殿下說笑了。”

“想當(dāng)初，在瀘州城內(nèi)還和顏悅色的，如今轉(zhuǎn)頭就翻臉，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古人誠不欺我啊！”

“……殿下說笑了！”

“我說笑不說笑，你又豈會在意？橫豎你在心里已經(jīng)判定了我的罪名，我所說的這些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你說是嗎？”

沐書夜覺得話題越來越離譜，索性也不打哈哈，想著如何立即結(jié)束。可齊凌卻不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咄咄逼問，“龍三那小子就那么好，能讓你日*日夜夜睡他車內(nèi)，連話都不肯對我說？你既然這么躲著我，今日又何必出來這一趟？”

他不怕沐書夜跟他唱反調(diào)，以他的修為，絕對不會連那點反調(diào)都應(yīng)付不過來。他怕的是，她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自己，一味躲在別人那里，連見一面都那么難。

誰又知道，這七日來他走走停停，不過是想等她親自來找他問個清楚說個明白？哪里想到，這個女人如此沉得住氣，居然讓他等了那么久！

沐書夜不禁頭疼，她最怕遇到這樣情緒化的齊凌。一來，她就比較理智清醒，安慰人的話著實不會說，二來性子素來較為冷硬，卻拿這些感情化的人沒轍。看來齊凌連這種語氣都拿出來了，她也只能投降，“齊凌，我并不是那個意思。龍三的身份，想必你也清楚，我跟他關(guān)系不錯，那么做也無可厚非。”

頓了頓，她又繼續(xù)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我身份特殊，回到京城后更加需要注意彼此的言行舉止。你有你要實現(xiàn)的宏圖大業(yè)，我有我要報的仇，他日只求你念在昔日情分上，必要時能幫我一把。如此，我便心滿意足了。”

齊凌聞言沉默，回過頭深深地看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揭穿她，“你似乎從來沒想過，要把我變成你的同盟？”

沐書夜不由得苦笑，以她的身份，想要和齊凌做同盟，談何容易？齊云國女子不能為官，要想與他同盟，徹底站到他那一邊，似乎也只有嫁入皇家這一選項了。

可是她不想那么做。被困在左都督府不是個好事情，嫁入皇家又何曾是個好選擇？如今她父親的冤案未明，誰知道皇家在此案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倘若齊孝帝是主謀，自己卻嫁給了齊孝帝的兒子，她又有何顏面去面對九泉之下的父親？

齊凌也不愿意將她逼得太緊，識趣地將這個話題揭過，不知不覺間，兩人便走到了一處院落前，清幽的桂花香自院子里飄出來，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這是什么地方？”沐書夜心下好奇，暫時將腦中的繁雜思緒撇棄，湊上前瞅了瞅，卻是什么都沒瞅出來。

齊凌負手而立，看著前方這扇古樸簡單的門，笑著道：“這便是我跟你提到過的思沐園。里面種了上千種丹桂，此時正是丹桂飄香的季節(jié)，想必也很賞心悅目。可要進去看一看？”

沐書夜心里癢癢，眨了眨眼，笑嘻嘻道：“你的意思是說，這里可以隨便進出？”

“當(dāng)然不是。”齊凌上前推開門，一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低頭看到沐書夜已經(jīng)滿意地瞇起眼，不由得笑道，“這里的主人與我有些交情，想要進來看看，倒還是可以的。”

沐書夜若有所悟，也沒有追問太多，沿著小徑緩步走入。而在小徑兩旁，栽滿了高矮不一的桂樹，從那桂花的種類來看，想必也有上百個品種。一路走過，當(dāng)真是足下留香。

小徑盡頭是一座涼亭，沐書夜拾階而上，才發(fā)現(xiàn)這座涼亭建于此處的奇妙之處。一眼望去，桂樹林立，香味漂浮于空氣中，竟能體會到居高臨下的滿足感。

“這里的主人倒是個妙人！”沐書夜深呼吸了下，心情似乎也變好了些，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臉上難得顯露出一絲調(diào)皮。

齊凌撩起衣袍，在她對面優(yōu)雅落座，眸光深邃地盯著她，不甚贊同，“看來，我在這園子的主人不在時帶你過來，還真是個再明智不過的選擇。若是讓他知道你對他這破園子持有這么高的贊譽，恐怕早已得意忘形了。”

沐書夜失笑，許是受了此處氣息的感染，她整個人也變得輕松了起來，忍不住調(diào)侃起這個身份尊貴的五皇子，“聽你這么說，我也愈發(fā)覺得這園子的主人真是不一般。有機會定要好好見上一面。”

“見他做什么？”齊凌劍眉倒豎，佯怒道，“這主人就是個附庸風(fēng)雅的人。不過是個破園子，居然還樂意十幾年如一日地守著，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思。”

十幾年如一日地守著？

沐書夜心中一動，脫口而出，“或許是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哎，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只是，鮮少見到你會如此明確地表達自己的喜惡，倒是讓我吃驚不已。”

齊凌卻突然挪到她身旁，鷹隼般銳利的雙眸精準地鎖住她的雙眼，不放過其中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他湊近了些，開口問道：“如果你喜歡，這并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