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林謹作為官員里官職最高的人，自然也懂得察言觀色。雖說城中謠言還未得到證實，可無風不起浪，尤其此刻還找不到齊凌和他的侍衛，本來還不確定的事情又多了幾分可信度。

葉勛瀾看了看他，那眸光明亮而帶著前所未有的壓迫，將林謹看得頭皮發麻。忍耐許久，終于聽他說道：“劉大人，你帶人去城中巡邏，注意城中的不安分之人，以酒肆茶樓為主要目標，尤其盯緊那些意圖煽動百姓的，務必要穩住城中的局勢。”

他剛說完，一中年男子連忙出列，對葉勛瀾恭敬拱手，隨即轉身大步走出去，執行葉勛瀾的命令。

“徐大人，你和呂大人帶上官府的衙役，暗中查訪事情的來龍去脈，務必要查出五皇子的位置與安危狀況。唯有如此，我們在接下來的反擊中才能有底氣。”

“下官遵命。”

葉勛瀾又陸陸續續吩咐了其他人，隨著一道道命令自他口中道出，花廳里的人越來越少，到了最后，只剩下林謹一人了。

葉勛瀾似乎有些累了，執起茶盞呷了幾口，也不言語，直接把林謹晾在了花廳里。

“……侯……侯爺……”林謹頗為膽戰，第一百遍擦拭額頭上沁出的薄汗，上前幾步道，“侯爺，為何下官沒有吩咐？”

葉勛瀾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一時并未注意他的話，他又從旁喚了幾句，這才看到葉勛瀾猛然回神，看著他的眼神里還有些難懂的陰沉，“林大人，你這是作何？”

林謹覺得額頭上的汗又多了些，提心吊膽道：“侯爺，您可還有什么吩咐？”

“沒了。”

“可您沒給下官分配任務啊！”

“嗯？怎會沒有？”葉勛瀾狀若驚奇，“林大人，你不是要協助本侯審理陳靖與王匡昀的命案么？”

林謹心尖兒顫了顫，小心翼翼地瞅著他的臉色，看他不似說笑，心頭驀地放松，也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拿手作扇扇了扇，干笑道：“侯爺，下官是說，除了審案，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聞言，葉勛瀾眉梢微微挑起，眼底快速地劃過一絲嘲諷，“林大人已經審完案子了？”

“……沒。”

“那是有眉目了，破案也指日可待了？”

“……也沒。”

葉勛瀾卻忽然笑了，低沉的笑聲緩緩響起，在林謹耳畔纏繞成追索的魔音，聽得他心頭大驚，不自覺就跪在了地上。

“林大人，在剛才那么多官員里，你是被五皇子唯一指派了任務的人。你說，如果五皇子回來，看到他吩咐給你的事情，你還沒處理好，那會怎樣？是雷霆大怒斥責一番，還是輕描淡寫揭過不提？”

林謹身子抖了抖，匍匐在地，“多謝侯爺提醒。下官懂得了。”

“懂得就好。”葉勛瀾低頭抿了一口茶，想到齊凌還在為生死掙扎，心頭莫名痛快，語氣也和緩了些，“林大人，起來吧。如今，五皇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我該做的便是將他吩咐的事情處理好，其他不相關的可就不要多管了。”

林大人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忐忑不安地附和，“侯爺說得是，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葉勛瀾別有意味地看了看他，似笑非笑，“是啊，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根本就不用咱們擔心啊！”

他的確不擔心，剛才讓人去求證五皇子出事兒的消息，也只是敷衍應對。就算齊凌將來回來了，也不能說他什么。私心里，他恨不得齊凌就那么死去，怎么會盡心盡力去找尋對方的下落？

思及此，盤桓在他心頭的事兒突然就這么冒出來，他正欲叫來自己的侍衛，卻見林瑾依舊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隨之挑眉問道：“林大人，你還有事兒？”

林瑾頓時支支吾吾起來，“侯爺……那個……那個下官是有點……有點事兒……”

正欲站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葉勛瀾指尖輕敲著桌面，漫不經心道：“林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既然侯爺都這么說了，那下官也不兜圈子了。”林瑾似乎豁出去了，仔細斟酌了會兒，便也娓娓道來，“如今，瀘州城內局勢嚴重，尤其在傳出五皇子遇險的消息后，百姓中慌亂叢生。此刻，瀘州城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單靠侯爺和下官以及其他幾位大人，只怕忙不過來。下官是想，是否需要再提拔些人手，以備后用？”

葉勛瀾難得正眼瞧了下他，深邃的眼眸里光芒不定。這個問題，他也曾經想到過，只是當時齊凌還在把持著瀘州城的權柄，容不得他有其他的動作。這個林瑾，倒是開了一回竅，敢在他面前提出來，想必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

他笑著道：“林大人所言極是。只是，這人選，并不好找啊！”

果不其然，林瑾聽他這么說，欣喜不已，連忙接著他的話說道：“侯爺，下官這里倒是有個人選，就是不知道您……”

“說說看，那是誰？”

“是……陳壽。”

“你說什么？”葉勛瀾倏地坐直了身子，林瑾想不到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登時被嚇了一大跳，下一刻，葉勛瀾已經懶洋洋地靠在了椅子上，連笑意都斂了起來，“林大人，本侯看你是糊涂了吧？陳壽是誰，犯了何罪，你不會不知道。如今他還在牢中等待審問呢，你居然想要把他作為人選？你不怕五皇子回來，連你也一起送進牢中？”

林瑾身子哆嗦了下，勉強擠出一句話，“侯爺，如今不是沒有證據能證明陳壽是有罪的么？”

“你也沒證據能證明，陳壽是無罪的！更何況，皇上的圣旨已經下來，饒是陳壽沒有罪，也不是由你我為其脫罪。此案已經交由五皇子審理，能夠證明陳壽清白的，也只有五皇子一人。”

“若是五皇子回不來呢？”

“那就讓陳壽永遠待在牢獄里吧！”

不想，林瑾卻突然跪到了地上，近乎苦口婆心道：“侯爺，下官何嘗不知此舉放肆觸犯天威。可如今形勢大不樂觀，瀘州城內可用的官員實在是太少了。若真是出了什么禍端，下官不敢保證能夠壓制得住。陳壽擔任城守多年，為人頗有威望，行事作風也極教百姓信服，對城中的情況也最為熟悉。更何況，陳壽本來是自己進入牢中，皇上并沒有宣布對他的處置。那就說明事情并不像咱們所想的那樣。若是他能夠被釋放出來，下官敢保證，直到五皇子回來，瀘州城也不會發生任何混亂。”

葉勛瀾默然。

說實在話，林瑾會這么想，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不可否認，林瑾對瀘州城的認知的確很精準，倘若再發生點什么混亂，只怕單靠“存留”下來的官員，根本就起不到什么效果。

“侯爺，這也是以防萬一啊！您看，陳靖和王匡昀莫名死了，連五皇子都失去了蹤影，乍一看沒覺得有什么，可下官仔細推敲，總覺得很邪門。說不定，對方就是沖著瀘州城有官職在身的人來的。現在尚且還有幾個能夠做事兒的人，萬一對方存心想要滅口，那還了得？侯爺，您一定要三思啊！”

林瑾說著，又跪到了地上，朝著葉勛瀾磕頭。

葉勛瀾連忙伸手將他扶起來，拍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道：“林大人，此事你可求錯人了。論起名正言順，你才是瀘州城內主持大事兒的人啊！本侯不過是外來的官員，所負責的事情也極其有限，于此事上也是愛莫能助！本侯想著，你既然有此等想法，并且又是瀘州城官員中能說得上話的，那么，想要暫時釋放陳壽，也不是不可能！”

林瑾頓時傻了，本來想出這樣的法子，他是有自己的思量的。橫豎葉勛瀾在這里，官職地位皆比他高，他肯定不會推脫。誰成想，到頭來竟被葉勛瀾推回到了自己的頭上。

不過，聽葉勛瀾這么一說，他真要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思索片刻，他忽然抬頭問向葉勛瀾，“侯爺，此事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

“本侯什么都不知道。”葉勛瀾知道他的顧慮，立即回道，“想必以林大人的本事，也定不會讓其他人心懷他意的。再者，林大人將陳壽釋放出來，本就有功于他，說不定還能從中撈取點滴好處呢？”

林瑾還是有些猶豫，他最擔心的還是那個人，“侯爺，倘若五皇子回來，您能否……”

葉勛瀾笑著看他，“本侯記得，五皇子曾經叮囑過林大人，務必要維護好瀘州城的穩定。而你將陳壽放出來，目的也是如此。如果五皇子回來，你只管將你剛才對本侯所說的那番話說給他聽，想必他也不會鐵石心腸。”

竟是絲毫不提自己會如何做。

林瑾想了想，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朝葉勛瀾深深鞠躬，便大步離開，卻沒看到身后葉勛瀾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