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凌確定身旁兩人都安全后，大袖一揮，一股雄厚的真氣裹起釘在地上的三只白色羽箭，朝著屋頂的方向席卷而去，烏黑的瓦片上瞬間又多了三個明亮的孔。

羽箭破空飛起風聲凜冽，篤篤篤地穿過瓦片，悶哼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像是人體滑落屋頂，帶起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滑。

對方似乎沒料到齊凌幾人處于被動地位時，還能如此迅速地進行反擊，甚至還滅掉了三個自己人，似乎被震懾住了，竟也沒有繼續攻擊，也不知是有所顧忌還是正在商討什么對策。

接下來，便是一片死寂。

“沒事兒吧？”齊凌第一時間看向沐書夜。

沐書夜搖了搖頭。許是提前有了準備，她的臉上并沒有多少慌亂之色，視線定定地落在地面那三只白色羽箭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

這三只羽箭，從屋頂穿洞而過，雖沒看到射箭之人的影子，力度和方向卻把握得分毫不差，剛才若非齊凌動作敏捷，只怕他們就要被頭頂的羽箭射中，死相凄慘了。

看來，今日這場惡戰，肯定是躲不過了。

林夫子從面前這兩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凝重，暗暗咒罵了一頓，落在白色羽箭的眼神里似有光芒閃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問道：“這些人，現在在哪里？目標是你們，還是……老朽？”

沐書夜與齊凌對視了下，不禁苦笑，“夫子，我們自始至終都與你在一起，連偷襲的人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啊！不如你先把那些人引出來？”

其實，她的修為不算太高深，卻也察覺到花廳四周起伏波動的氣息，從目前這個局勢來看，來的人肯定不少，而且大有將他們性命留在此處的意圖。

她尚能從中察覺到不尋常，想必齊凌心中更有譜兒了。

“殿下，現在我們該怎么辦？”沐書夜靠近了些，以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問道。單憑他們，肯定逃不出去，為今之計，只希望齊凌的手下能發揮作用。

然而，齊凌卻不得不讓她失望。今日出門，本來就不打算在外面待多久，他也將無劍派去了別處，手下也被他趕得遠遠的，此刻想要不聲不響地召喚過來，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兒。

更何況，對方來勢洶洶，擺明了想要速戰速決，無論怎么做都是吃虧的。

不過，好在這里并非杳無人跡，一旦他們脫身逃到了駱紫衣的院落里，或許還會省去很多麻煩。前提是，他們能逃過去。

“夫子，你這里可有藏身之處？”

被齊凌點名，林夫子有瞬間的茫然，齊凌以為他被嚇到了，又重復問了一遍，這一次聽完，他沉吟著道：“有個地方。不過，離這里有一定距離。”

“多遠？”

“出了花廳左拐，有個藥爐。說遠不遠，說近也不是很近。”

齊凌剛進來時，特別注意過房屋里的布局，聽他這么說，腦子也鋪陳出具體的方位，“夫子，如今對方的目標尚且不清楚，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待會兒我倆試圖引開那些人，而你先回藥爐那邊待著。你看，可好？”

那自然是極好的。

說實話，林夫子還是頗感意外。他并不傻，自然也清楚此事的嚴重性。

令他意外的是，在如此緊要關頭，齊凌不僅不見絲毫慌亂，還能顧及到他的安危。也不記得曾經聽誰說過，從皇宮里走出來的人，不是追求權勢權欲心重，便是視尋常人性命如螻蟻不值一救。

如今看來，那些話并不適用于齊凌。至少，齊凌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冷血無情草菅人命。

同樣意外的人，還有沐書夜。她可不覺得，齊凌善心無處擱置，全部挪到林夫子身上來了。他所做的每件事兒，不是帶著隱藏的目的，便是隨了那陰晴不定的性子。

總而言之，肯定不是林夫子所想的那樣。

“殿下，老朽躲起來了，您和這小姑娘……”林夫子到底心里過意不去，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齊凌打斷，“夫子，你沒有武功，穩妥起見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其他的，事后再提吧。”

最后，在行動之前，齊凌還特意強調了陳壽的事兒，想必經過此間諸事，他想要問的事情也都可以問到了。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逃出生天！

平靜很快就過去，對方似乎看準了他們人少的劣勢，歇了一陣后，又卷土重來，攻勢比之此前只強不弱。在此種情境下，要引開圍攻的人，除了以身犯險，還真是沒有別的辦法。

齊凌和沐書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敵人引到了身后，看到林夫子安全躲到藥爐里，兩人頓時松了一口氣，可在看到身后緊追不舍的十幾名黑衣人時，涼意瞬間流竄至四肢百骸。

看來，這些人是沖著他二人來的。

“還撐得住么？”齊凌邊跑邊問沐書夜。

沐書夜雖然身懷武功，重生以來對敵的機會甚少，并且這副身子能使出來的力氣遠遠不及男子的堅持長久，這一路走過來，很大程度上全憑著齊凌的拉扯和關照，齊凌擔心她撐不住，也實屬正常。

其實，沐書夜也懊惱萬分，不愿意給齊凌拖后腿，可玩慣了陰謀詭計，腦子是越發靈光了，肢體卻跟不上了，以至于現在還沒跑幾步路都已經開始氣喘吁吁。可她也很清楚，這個時候跑不動還是要跑，否則被后面那些人追上，可真是要命了！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拖后腿的。”說完，她就閉上嘴巴，專心往前沖。

齊凌點了點頭，深沉的眸光在那緊繃的小臉兒上掠過，忽而道：“沐書夜，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沐書夜一個踉蹌，差點就跌倒在地上。這五皇子發的什么瘋，不僅突然叫她的名字，還問了那么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還真是讓人承受不住，“殿下，有機會我再跟你說，我到底是不是女人。現在人都快追上來了，你就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吧？”

這里本是瀘州城郊，平原千里，視野開闊，此刻空氣中卻充滿了緊張肅殺的氣氛。

齊凌和沐書夜以平生最快速度往前奔跑著，在身后敵人飛掠過來時，齊凌猛地將沐書夜拉入懷中，帶著她一同飛快向前，起起落落間，好幾次竟也及時躲過了被身后敵人圍困的險情。

“我們要去哪里？”沐書夜窩在齊凌懷里，扭頭看了看窮追不舍的黑衣人，眸光里倏地閃過一絲狠戾，“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二次這么狼狽！”

最后那句話，她似乎在自言自語，然而急速狂奔下，齊凌的感官無比敏感，將她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入了耳中，隨之問道：“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時候？”

“那是兩年前吧……”沐書夜下意識就發出了這聲感慨，而后收了聲，偷瞥了下齊凌，他正專注于前方的路，從她所在的角度看去，看不到他的神情，可那緊繃的面部線條彰顯出他此刻審慎冷肅的狀態，心里忽然有些慶幸他沒時間去深究下去，“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何必再去提起？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齊凌忙中偷閑還不忘白她一眼，這個女人整天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那么多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也罷，橫豎他也沒心思去追究太多，只簡短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啊？”沐書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平常多干脆利落的一個人，這個時候竟然結巴起來，“你……你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不知道要去哪里？”

齊凌瞪了眼懷中的女人，這親密的接觸，讓他真實感受到她的嬌小，很難想象這副軀殼里怎么會迸發出那么多不可思議的力量，又是狂奔，又是使絆子，她就不累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有那么多原因？”他緊了緊懷抱，將她圈得更牢了些，“這些人來勢洶洶，一時半會兒也脫不了身。只能先往前走了。”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

沐書夜穩了穩心神，忽然覺得此番情形有些熟悉，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一個恍惚，她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被葉勛瀾追殺的夜晚。思緒不自覺就鋪陳開來，她臉色越來越白，下意識就抓住了手中能抓到的東西，頭頂上卻傳來了一句話，“你怎么了？”

齊凌的聲音低沉渾厚，哪怕兩人正在急速前行中，聲線依舊平穩鎮定，并不因為上下跳躍加速飛掠的身形而有所改變。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是優雅從容的。

那一瞬間，沐書夜腦子里甚至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兩年前齊凌也這么護著她，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渾身哆嗦了下，那一夜奔襲的仇恨驚得她牙齒打顫，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隱約有晶瑩閃現。她沒敢眨眼，生怕一個簡單的動作也會抖落那一夜狼狽的風塵，模糊了她的雙眼，也遮住了前行的路。

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想起這些過往，并非是個好現象。她緊緊揪住齊凌胸前的衣襟，整張臉倔強地平視前方，明明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悲戚氣息，臉上卻寫滿了平靜。

那平靜，近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