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五皇子該知道的也知道了，林氏覺得此刻回去應該沒有了太多的意義，踟躕了片刻，便也戰戰兢兢地坐到了沐書夜的旁邊，小心翼翼問道：“沐四小姐，妾身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嗯？”沐書夜抬頭看她，“陳夫人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

林氏面上有些掛不住，早就知道五皇子不是個好招惹的人，可誰想，這個沐書夜同樣不好對付。她頓時覺得額頭青筋直跳，吞了下口水，語氣無比艱難，“沐四小姐，你也是個聰明人，妾身說的應該沒什么難懂的吧？”

沐書夜微怔，隨之輕笑出聲，“陳夫人，你為何會來問我這個問題。說白了，我不過是個路人，對你和陳城守的事情并不清楚，實在是給不出你想要的答案。更何況，哪怕我真的給出答案了，那也沒有任何用的。你說沒說錯，取決于五殿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你也是個聰明人，這些道理，想必不是不明白。”

到頭來，她居然還拿林氏的話來堵了回去。

林氏被這番話噎到了，胸口像是塞著一團棉花，說不出的憋屈，“沐四小姐，妾身知道，你與五皇子的關系不一般，為何就不能……”

沐書夜頗為愕然，“誰跟你說，我跟五皇子的關系不一般的？”

林氏忍不住扶額，她總不能說，這是她讓手下打探回來的消息吧？

在陳壽還沒下獄前，作為風光無限的城守夫人，沒少與各位大人后院的夫人打交道，也算是見過了大風大浪，可哪里想到會一再栽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手里！從坐下到現在，她問了那么多問題，不僅沒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弄得心浮氣躁。

若是讓以前那些被她收拾過的官家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會怎么笑話她呢！

難不成，隨著自家夫君下獄，她的運氣也消失殆盡了？

沐書夜無心去顧及她是否被自己打擊到，既然齊凌將人帶來了，她也不能放過這么一個好機會，旁敲側擊道：“陳夫人尋常都在府里做什么？”

聞言，林氏頓時繃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嘴唇翕動了下，片刻后才不自然笑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兒做，無非是澆澆花翻閱下書卷?！?

“哦？陳夫人興致可真好。你似乎不擔心陳大人的案情？”

林氏當即擺擺手，臉上頗為訕訕然，“沐四小姐，你言重了。不是妾身不擔心，而是妾身相信，以五皇子的能力，定然會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這么說來，陳夫人相信陳大人是無辜的了？”

林氏額頭上隱約冒出一層冷汗，聲音已經有些中氣不足了，“那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希望他是無辜的……”

沐書夜不禁感到十分稀奇，“希望？陳夫人，你好歹也是陳大人的原配，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陳大人是無辜還是有罪，你難道不清楚？”

“這……妾身怎么會清楚？沐四小姐，妾身不過是后院里生活著的女人，嫁了人之后便安心地相夫教子，伺候婆婆，夫君經手的事兒，妾身自然是不知道的，比不得沐四小姐見多識廣隆恩加身，甚至還能夠走出后院欣賞外面的大好河山。你沒嫁人，想必也不會明白為人妻為人兒媳的艱難?！?

本來，林氏被沐書夜咄咄逼問，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可她聰明地轉了個彎兒，與沐書夜打起了感情戲，倒是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想法。

盡管知道林氏在轉移視線，可對方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沐書夜也不好做得太難堪，如她所愿地轉移了話題。只是，轉移的話題，卻也讓林氏越發頭疼。

“陳夫人，你似乎很緊張？”

林氏根本就不知道沐書夜想要做什么，說不緊張也是假的。

從一開始到現在，沐書夜問了那么多問題，或直白或尖銳，她感覺到自己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雖然每次她避重就輕地回答了，沐書夜也沒有進一步追問，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隱約中，沐書夜似乎已經從她的態度中得知了想要的答案。

思及此，她不禁心頭大驚，應付起來也更為謹慎小心，“沐四小姐端莊溫婉，又頗有本事，妾身只是自愧不如罷了。緊張一說，卻是從何而來？”

沐書夜假裝看不出她的偽裝，煞有介事地點頭，“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若是讓陳大人知道，我豈不是罪過大了？”

林氏強忍住心頭的怒罵，勉強笑著附和，“沐四小姐言重了。這本來就不是什么大事兒?！?

沐書夜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以近乎專注的姿態和目光去審視著眼前這個人。她的眸光清如水亮如星，深邃如海底的眼眸深處閃爍著他人窺不見的智慧光芒，本來就寡言的人，此刻沉默更多了幾分難以名狀的威嚴和氣勢。

明明就是簡單的凝視，可林氏卻覺那眸光過分犀利，如利劍般撕破所有的偽裝，頗讓她無處遁形。

到底是心中有鬼的人，林氏臉上慢慢掛不住，嘴角的笑容似乎都僵硬了，也沒能掩飾此刻的尷尬和忐忑不安。

她嘴唇翕動了下，忽覺口干舌燥，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隱約還能聽到咕嚕的聲音，“沐四小姐，你為何這么看著妾身？”

論起耐性，恐怕少有人能夠比得上重生而來的沐書夜。她能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等葉勛瀾身敗名裂，并能壓制住體內時不時竄上心頭的恨意，在仇人面前談笑自如，這本身就是一種境界。

林氏雖見識頗廣，手段亦不差多少，然而到底沒有遭遇巨變歷盡艱險跨越生死，這也讓她在彼此的對峙中少了一股狠勁兒，結局已經早就注定了。

沐書夜看著她像個溺水者般垂死掙扎，嘴角不由得勾起，“陳夫人，陳大人向來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他難道沒有告訴你，與聰明人對話時，最忌諱的便是心浮氣躁嗎？”

林氏被她噎了一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沐四小姐這是在夸自己么？”

誰想，沐書夜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自顧自點頭，“陳夫人覺得，我還擔不起這個聰明人的稱呼？”

可真是不要臉！

林氏胸腔中像是被一團火燃燒著，熱辣而滾燙，燒灼得她心口發疼，四肢百骸似乎也在隱隱作痛。雖說沐書夜的確是個聰明人，可如此夸自己，還真是前所未見。

她覺得，她有必要重新對這位沐四小姐重新定位。

“沐四小姐，你說的是哪里話？能夠以女子之身被皇上看中，并奉皇命隨五皇子南下，可見你的與眾不同之處。妾身不知道有多崇拜你呢！”

“是么？”沐書夜微微瞇起眼，那狹長雙眸里偶爾迸射出道道精光，不知不覺中已經把林氏剝了個精光看了個遍。

林氏是什么心思，沐書夜又怎么會不清楚，如今看來，這個林氏察言觀色的本事并不是那么好，甚至還有些……愚蠢。

可憐林氏見她沉默不語，還以為自己所拍的馬屁已經起了作用，正欲松了一口氣，卻又聽沐書夜懶懶問起，“陳夫人，你可見過那名叫駱紫衣的女子？”

林氏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似乎連呼吸也有些急促，雙手開始不知道往哪里放。她隱約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才是沐書夜最想問的，之前百無聊賴問了那么多，或許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然而，林氏也有她的原則和堅持，抿唇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從正面上回答沐書夜，“沐四小姐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實話告訴你也無妨，在去找你之前，我與五皇子去過了城郊的莊子，見過了那名叫駱紫衣的姑娘。說起來，她與你們城守府還真是淵源頗深啊！”沐書夜瞥了眼林氏越來越發白的臉色，繼而道，“你也知道，陳大人此案，存在著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幸虧駱紫衣也跟我倆提起了某些關鍵因素，才讓五皇子這么著急趕回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陳夫人，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說，說不定你的一句話就對陳大人的生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呢！”

這番話，真真假假，已經讓林氏有些坐不住了。倘若駱紫衣真的提到了什么，而自家夫君又裝傻充愣，豈不是踢到了五皇子的鐵板上？

說到底，現在五皇子乃瀘州城內最大的官了，能不招惹還是盡量不要去招惹吧！

“沐四小姐，那駱紫衣都提到了什么？”林氏忽而小心翼翼問道。

沐書夜挑挑眉，滿臉的笑意，“提到了很多，只是不知道陳夫人想要知道什么。”

林氏聞言，倏地閉上眼，她算是看清楚了，這個沐四小姐絕對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一問三不答不說，居然還無時無刻不在給她使絆子下陷阱，可難過的是，她明明知道是陷阱，還得衡量著到底要不要跳下去。

不跳，關乎的是自家夫君的生死；跳了，只怕想要翻身跳出來就難于上青天了。

沐書夜也不催她，只是捧起茶杯，靜靜地喝茶。她給林氏足夠的時間，只希望對方不要讓她失望。許是一早就看出這個林氏的深藏不漏，齊凌才會將人帶過來，甚至還留給了她。既如此，她怎么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其實，從城郊的莊子回來后，沐書夜已經懷疑起林氏來。畢竟，從之前駱紫衣的脈象來看，兩年前的那次小產已經耗盡了駱紫衣的元氣，以至于身子底子才會那么不好。而據她所知，兩年前駱紫衣還在城守府中待著，不管是小產還是后續的恢復，恐怕都離不開眼前這個陳夫人的“照顧”。

她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也知道對林氏旁敲側擊絲毫不管用，在心里思考了好一陣子后，才決定對林氏采取此種直接的方式的。如今看來，似乎效果還不錯，至少林氏已經被她的問題給難住了。

“沐四小姐，您想知道什么？”許是知道逃不出沐書夜的手掌心，林氏也沒有再去掙扎，本著想要從她口中探聽消息的心思，盡量做一些妥協。

沐書夜何嘗不懂得她的用意，只是這樣的小心思也無傷大雅，她也不予追究，繼續剛才的問話，“陳夫人，我只想知道，你與駱紫衣是什么關系。”

林氏聞言，不由得蹙眉嘆息，“沐四小姐，妾身與她，并沒有什么關系?！?

“哦？那為何我聽說，她差點就成了城守府后院中的女人？”

林氏忍不住苦笑，“那也是差點。這不是還沒成么？”

“原因？”

原因啊，那可是復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