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應了齊凌的邀請，抱著那個小盒子回了房間。

第一件事兒，就是把那個小盒子打開，可一看到里面安靜躺著的紅衣陶瓷小人時，她忽然就愣了。這個齊凌，無緣無故地送她個陶瓷小人，又是什么意思？

陶瓷小人……

她忽然想起，從府衙回來的路上兩人罕見的爭辯。現在送了這個陶瓷小人，想要表達什么？難不成，他也認可自己的觀點，并為之前的惡劣態度致歉？而致歉的禮物，便是她隨手所指的那個陶瓷小人？

沐書夜抿唇輕笑，心思活絡著，做了好一番猜測，終于確定了齊凌的心思。她坦然收下了那份禮物，并在做午膳時，也禮尚往來地給齊凌送了一份免費午膳，直把無劍看得目瞪口呆。

齊凌知道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雖說以前有過爭執，可到底不是不講道理之人，道歉了也沒什么過不去的。如今還吃到了她親手做的飯菜，也可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下午，齊凌和沐書夜準備好后，便也輕裝出門。

而此刻，葉勛瀾剛收到一封來自京城的書信，是三皇子齊澤寫來的。信上先斥責了他在瀘州城的“敗績”，不僅沒能將本該屬于他的功勞全部攬下來，甚至還讓齊凌在齊孝帝和滿朝文武大臣面前大出了風頭。此外，齊澤還命令他沒事兒趕緊回京，與他一同部署相關的事宜。

葉勛瀾看了，隨手將其丟到桌子上，心想這“相關的事宜”，恐怕也就是齊孝帝的壽辰了。他好不容易才躲出京城，推掉這個燙手山芋，也就只有齊澤那么沒眼力，非要上趕著去接下來。

“侯爺，這信，要不要回給三皇子？”他的心腹焦明小心翼翼道。

“回，怎么不回？”葉勛瀾一手按在那封信上，眼神卻落于虛空，滿是陰鷙之色。許是想到了如何回信，他扯過一張紙，鋪于桌面上，正襟危坐，提筆揮灑，片刻后，一封書信就寫好了。

他將那張紙隨手折好放到信封里，又用蠟封起來，一個甩手便飛了出去。焦明連忙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塞入懷中藏好，繼而請示他的意思。

葉勛瀾似是有些乏了，只簡單叮囑了幾句，“該說的，我都在信里說清楚了。三皇子應該不會問你什么。倘若真的問起，你一概推說不知道，其他的便不必理會。你可明白了？”

“屬下明白。”

想了想，葉勛瀾忽而問道：“今日，五皇子與沐四小姐可有什么動靜？”

“回侯爺，用過午膳后，五皇子與沐四小姐出了驛館，所去的方向應該是陳壽在城外的莊子。屬下懷疑，五皇子應該要開始審理瀘州城城守陳壽一案了。此去想來是去搜集證據，了解情況的。”

葉勛瀾聞言，倏地坐直了身子，“不用懷疑。根本就是。不過，五皇子一開始就想到駱紫衣這個突破口，也著實是出乎我的意料。吩咐下去，用盡一切手段去阻止，一定不要讓他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既然齊凌將他的功勞搶占了，那么，接下來他也沒事兒做，不如暗中推一把手，讓齊孝帝托付的皇命無法完成。不過，他很好奇，為何出來這么久，齊凌卻一點都不急著回京。

他想要借此機會避開京城中的爾虞我詐，這本身也無可厚非。可齊凌作為與三皇子同爭風頭的人，不應該早點回去，盡全力去部署好一切，以便借機收攬更多的權柄？

莫不是，其中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然而，焦明也不是很清楚具體的情況，只含糊其辭地提了一句，“屬下注意到，今日似乎有圣意到達瀘州城，或許，五皇子遲遲不回京的原因，便與那圣意有關？”

葉勛瀾一驚，忽然很想知道那所謂的“圣意”到底說的是什么。

潛意識里，他覺得以之前齊凌在齊孝帝和滿朝文武大臣面前所出的風頭，應該不會是什么壞事兒。那么，齊孝帝龍顏大悅后，肯定需要齊凌回京主持大局，借以在各國使臣面前露面。如今，齊凌一點兒都不急，莫不是已經得到了齊孝帝的恩準，可以在瀘州城多待一些時日？

他想了想，忽而問道：“此前，五皇子可有給京里遞過什么書信？”

“……應該沒有。”

如果有，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的。當然，也有可能，五皇子所遞的書信，已經隱秘到他們無法查探的地步，那么想要查探些什么，自然也無跡可尋了。

葉勛瀾揉了揉眉心，心說這個齊凌還真是他的克星。每次只要與這個人有什么交集，不是會鬧出一大堆事兒，便是功虧一簣。然而可恨的是，他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做的反擊也十分無力。

如今倒好，除了身份尊貴不易動手的齊凌，還來個時刻盯著他想要給他使絆子的沐書夜，這兩個人湊到一塊兒，簡直是耗盡了他所有的運氣，想要做什么都束手束腳了。

回想起以往的種種，他忽然有種錯覺，不管他做什么，沐書夜和齊凌都不會放棄跟他作對的立場。既如此，他似乎也該做些什么回擊，來感謝下兩人對他的“格外關照”。

這么想著，他讓焦明附過來，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隨著焦明的臉色越來越驚惶，他的神態卻越來越冷凝陰戾。直到他徹底停了下來，才聽焦明小心翼翼道：“侯爺，這么做，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被察覺了，豈不是……”

“不要把五皇子看得太復雜了。你就按照我吩咐你的去做。越快越好！”葉勛瀾想了想，又叮囑了幾句，“找個時間，讓厲染來我這里一趟。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不想，焦明卻為難了起來。

葉勛瀾見狀挑了挑眉，“怎么？你還覺得有問題？”

“侯爺，最近厲將軍估計沒空。”

“嗯？怎么說？”

“上次，您不是派人看守了三個人么？最近，厲將軍想要將這三個人提出來，進行一番審問。然而，看守的都是咱們的人，沒有得到您的指令，自然不會放人的。厲將軍在跟咱們的人磨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葉勛瀾猛地轉頭看他，臉上帶著不可壓制的怒氣，“居然有這種事兒？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只聽“噗通”一聲，焦明頓時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道：“侯爺，屬下也是今日才得到消息的。之前，厲將軍一直都瞞著邊關大營外的人，咱們的人想要從中傳遞出消息來，根本就不容易啊！”

葉勛瀾瞇起的雙眼里迸射出一束束危險的光芒，仿若利劍毫不留情地刺向焦明的頭頂和后背，“你的意思是，咱們那幾個人被厲染監視住了？”

焦明忙不迭磕頭請罪，“的確如此。不然，屬下也不會才剛得到這個消息。”

這個厲染，打算做什么？他當真以為，監管住那幾個人，就能順利將老五老六和小十六帶走么？

回想起厲染的種種異常，葉勛瀾心頭倏地萌生起一個特殊的念頭，銳利的眸光緊緊盯著焦明，怒不可遏道：“最近，有沒有人去找過厲染？”

焦明聞言愕然，隨之搖了搖頭，“正如咱們上次聽到的，現在邊關大營加強了防御與守衛，根本就無縫可鉆。不管是什么人，進出大營必須得到厲將軍的批準。哪怕是咱們的人，也不允許放行。”

“為何你到現在才說？”雖然現在才說，也并不太遲。

焦明臉上現出一絲愧疚，“侯爺，這幾日您一直都在忙著其他的事兒，屬下也沒敢拿此事來叨擾您。其實，從前日開始，但凡是邊關大營里的消息，基本都傳不出來了。這個消息，還是營中的兄弟們費盡心思傳出來的。”

說著，又沖著他磕起頭來。

葉勛瀾被他的磕頭聲搞得煩躁，連忙揮手讓他起身，背著手在屋內踱了踱步，片刻后，當下做了決定，“傳令下去，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要讓咱們的人將看押著的那三個人帶出來。能不驚動厲染最好，若是驚動了，不必理會他，把人帶出來最要緊。其他的，讓我去跟厲染說！”

“屬下遵命。”

焦明離開后，葉勛瀾才慢悠悠地踱回桌案后，他正背對著窗子，一片光暈中，那眉眼氤氳著兩彎陰暗，襯得那張清秀俊逸的臉龐多了幾分冷凝與沉重，正與窗外冷沉的天氣相得益彰。

不出片刻，他猛地捶了一拳書案，置于書案邊緣的硯臺與狼毫全部被這股大力震到地面，一陣噼里啪啦后，狼毫斷成兩截，硯臺碎成數片。

光影交錯中，咬牙切齒的聲音帶著一股怒氣傳來，“厲染，你好……你真好……”

焦明得了葉勛瀾的吩咐后，親自前往邊關大營，并聯系上自己人，頗費一番心思地將那三個人帶了出來。等厲染收到消息時，早已人去營帳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命令。那一剎那，火氣蹭蹭地竄了上來，帶著手下就沖葉勛瀾所在的府邸而去。

想來應該是得到了葉勛瀾的吩咐，焦明老早就迎在了府門外，遠遠看到厲染從偏僻的巷子里氣勢洶洶地沖過來，連忙迎了上去，“屬下見過厲將軍。我家侯爺早已恭候多時，請將軍隨屬下來。”

厲染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