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除了沉默，好像已經沒了更加要緊的事。

鳳傾羽將腦袋撇過，靜靜注視著地上的波斯地毯，唇角彎了又彎，漸漸疲累。

云霄得始終淡淡的瞧著她，亦不動聲色。

“那個……”鳳傾羽鼓起勇氣抬頭看云霄。

云霄驟然接收到鳳傾羽的視線，眼底似欣喜了一秒鐘，后問：“什么？”

鳳傾羽艱難的勾了勾嘴角，慢吞吞的說：“我與楚錦宸，大約快要成親了！”既然是要說的，那早說與晚說有什么區別？

云霄愣住，癡癡的看著鳳傾羽，突然感念從前她肆無忌憚的與他開玩笑那時。

鳳傾羽輕輕嘆了口氣，又無奈又傷懷，但這些情緒，大概都不能再在云霄面前表露了吧？

她來這里也有兩天了，再不回去，阿桃應該要起懷疑了，想了想，她便歪著腦袋跟云霄告別。

云霄從沉思中醒過來，詫異的看著她，脫口而出：“你還要回去？”

鳳傾羽挑眉，卻是好笑的問：“不回去，還能去哪里？”

是！不回去，還能去哪里？云霄頓時垂了眸子。

鳳傾羽心底更加失望，急匆匆的推門而去，出門剛好與站在門口的者遙撞了個正著，者遙抬手攔住她，道：“小姐，你……”

鳳傾羽眼瞼已經濕潤，沒想到會在門口碰見者遙，這讓她丟了些面子，不過她也不是計較的人，稍稍頓了頓，便揚起了眉梢：“去看看云公子吧，他現在應該好了差不多了，我看著氣色不錯！”回頭步子跨得更大了些。

者遙再她身后囁嚅的問道：“小姐不要放在心里去，早晚有一天，公子會想明白！”

鳳傾羽點點頭，卻不知道是對者遙點頭還是給自己點頭。

者遙說得對，早晚有一天云霄會想明白，但是她現在卻來不及了，塵世中再走了一遭，再遇見一個楚錦宸那么不易，兩天前她奮不顧身的來馮府，便是抱著最后的念頭而來，而最后，云霄并沒有留住她。

說來，也是他們今生沒有緣分了！

爾東跟著鳳傾羽回了晉南侯府，阿桃看見爾東依然一身姑娘打扮回來，挑了挑眉毛，問：“這是怎么回事？你家那位沒有跟著來？”

爾東紅著臉，之前她不好意思提，鳳傾羽一路恍惚，也是到現在才想起來，愣了愣，穿過院子的小徑，道：“咱們快離開這里了，先委屈他們倆一下吧！”

阿桃的懷疑瞬間變成了同情，看見鳳傾羽走后立刻上前拉住爾東的手，寬慰她道：“你放心，等小姐與主子的婚期一過，我一定跟主子說，主子手下能人不少，我看你們家那位，也應當是個人物！”

爾東心中酸楚，卻不能如鳳傾羽那般想離去就離去了，她回應了阿桃的同情，也抓住了阿桃的手，自然又是一番好戲。

主仆倆幾天不在，阿桃洋洋得意的將她這些天的聰慧才智一一講了講，守在院子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居然都沒有發現院子里陡然失蹤了兩個大活人，關鍵是在他們依然沒有察覺的狀況下，這兩個大活人又回來了。

阿桃好笑，爾東跟著低落的情緒，這才稍微好了一些。

夜里，阿桃和爾東都睡下過后，鳳傾羽聽到微微的響動，起身悄無聲息的推開了門，放眼望去，者遙正施施然站在她院子那株海棠花樹下。

者遙從來不跟鳳傾羽客氣，見面即將一封信箋交到鳳傾羽手中。

鳳傾羽挑著眉毛，好奇的看著那信箋，觸手一片滑膩，顯然是上好的紙張。

者遙主動道：“這是云公子讓我交給你的，他醒過來，病情便已經大好了，估計不出兩天，下地走路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再過兩天就能下地走路，現在還讓者遙來將這信箋交到她手上？

者遙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搖頭晃腦的說：“興許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呢？公子一向不告訴我們這等私事，你還是快看，有什么結果，讓爾東來通知一聲就是了！”

等鳳傾羽再抬頭，者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輕功甚妙，鳳傾羽也不在意，揮揮衣袖便回了房間，點燃了燭臺后坐在凳子上就著微弱的燭光將那封信看完。

信箋果然是出自云霄的手臂，不管是那字，還是沁透在信里的字字句句中的心得。

一夜輾轉難眠，心頭難受是無疑的，因為云霄在信中居然拿了那么認真的字句告訴她，楚錦宸那個人如今是嫁不得，他的居心不見得就比其他人好，暗影近段時間被有心的人翻了底的調查。

云霄，這是在害怕她吃虧上當！

鳳傾羽一面感念著云霄果然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她生死的人，一面將曾經熱絡無比的整顆心徹底按進了冰涼的深潭當中。

如果楚錦宸一開始幫助她還能說是有意而為之，那么漸漸的，到了最后，她卻開始不相信了，那樣的一個男人，不是誰都能夠假扮出來的，就算是她被騙過了眼睛，亦只能說，楚錦宸的演技實在太好。

者遙送了信就回去了，所以根本沒看見鳳傾羽眼底的深沉，她感念云霄，這也靜靜的將心中那根無形的繩子徹底斬斷，好像這輩子她與云霄，依舊沒有一丁點私情，再見，她是她，云霄亦只是云霄！

鳳傾羽第二天早上起床，怔楞了大半天才趁著阿桃去準備午飯的空檔將送信的事交給爾東，她在回信上面明明白白的拒絕了云霄的所有好意，看似不知好歹，但看信的人若是有心，輕而易舉便能看見雖然她是將他逼到了絕境，其實也沒有為自己留一丁點的后路。

信塞進了爾東手中，在爾東借口走之前，又一封信塞給了阿桃，信是再普通不過的信，但總算是她第一回原意放下面子主動去聯系楚錦宸的，他若是真心，定然會高興。

爾東看著阿桃身影一起一落消失在院墻之外，此時晉南侯府已經一片沉靜，所有的人都已經睡下，當然不包括還在暗中警醒的下人。

“小姐，你真的要去嗎？”爾東到現在還是有些猶豫，“方才要是早說，就跟著阿桃一起去了，也不用讓她回去送信跑這一遭嘛！”

鳳傾羽一陣無語，她也鬧不清自己究竟是養了什么情緒出來，明明信紙上寫得清楚明白，并不需要她親自走一遭，但一眼看見阿桃走掉，她便好像心中空缺了一塊，與其在房間里傷感的睡著再做些亂七八糟的夢，還真不如去看看楚錦宸罷！

他這些天，應當也不是輕松的。

爾東見鳳傾羽實在要堅持著去三皇子府，也便沒有阻止，只是囑咐她路上自己小心些，便懷揣著鳳傾羽給云霄的信，從另一條道上去了城郊。

鳳傾羽優哉游哉的走，夜里到處都安靜得很，這季節也沒有蟲子青蛙什么的，萬幸也還沒有到下雪的季節，頂多路面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霜，站著倒是有些滑腳，但鳳傾羽好歹也有輕身功夫，一提心吊膽的走，總還算是穩穩當當當的到了楚錦宸的院子外面。

想著阿桃應該還比她先到，說不定現在還準備回去了，微微勾了勾嘴角以后，更是躡手躡腳的進了那唯一亮著燈光的房間，預備等著到了門外再狠狠的嚇楚錦宸一嚇。

剛到了門外，還沒來得急伸手，屋子里沙啞的聲音講出的一句話卻讓她當場怔楞。

那是楚錦宸的聲音，看模樣應當是對阿桃說的，很沉穩的一句：“先不要聲張，我早前也懷疑過那個男人，現在也是時候，早晚也要將他調查清楚，不明不白的人跟著她身邊，我也不放心！”

鳳傾羽手腳冰涼，死死咬著唇瓣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半晌后耳朵里又依稀聽見阿桃的聲音：“那個人看似不簡單，連身邊的侍衛的功夫也在我之上，而且爾東……”

鳳傾羽輕輕掐上自己的胳膊，爭取將那股子喘不過氣的感覺掩蓋，努力豎起耳朵聽阿桃講話。

“……主子，這樣對小姐，是否有些不好，若是讓她知道了？”

楚錦宸默了默，道：“你不要管這個，做好本分就夠了！”

鳳傾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晉南侯府的，遠遠在大門邊看見了爾東站在樹蔭下，她那邊的路程近，一開始兩人也說好在這里碰頭，只是看著鳳傾羽回來后慘白如紙的臉色，爾東還是顫了一顫，想要說出口話，隨即又重重的咽了回去。

阿桃在半柱香后回來，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似的，笑瞇瞇的進鳳傾羽的屋子，“小姐還沒有睡？”

爾東已經睡去了，鳳傾羽便是在等著阿桃，在昏黃的燭火下，她似乎極其疲倦，愣了愣才搖搖頭，和聲問：“信送去了？”

阿桃點頭，從袖中掏出另一封信，遞交給鳳傾羽，“這是主子的回信！”

鳳傾羽點頭接過，慵懶的勾了勾唇：“你下去休息吧！”

阿桃亦乖巧的點頭，看不出絲毫不妥，還挑了挑蠟燭芯子才出了門。

東宮中，因為好幾天門口守著皇后的人，太子殿下不允許被出門，整個東宮便大有人仰馬翻的姿態，宮女太監人人自危，看見楚錦煜恨不得能夠離他遠些再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