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不過寅時霍凰歌便已起身。看著這明明是青樓卻清雅秀氣的臥房,想想自己的身份,處境,不禁又苦笑一聲。
“好了,別犯愁了,明明是個小姑娘,面色比個老太太還差。我昨晚就吩咐了廚子今早早些給你準備你最喜歡的蓮藕荷葉粥,趁熱吃了吧。”霍凰歌正思考著,忽然房門就開了。秦柳煙在門外端著一碗清粥,含笑說道。
霍凰歌把秦柳煙迎了進來,撐著臉沒精打采地說:“煙兒姐姐,我好想回到師傅身邊。我只在上京呆了半年,卻覺得這日子比過了十年還要久。這千金小姐真的還沒有我在江湖上做個無名丫頭來的舒坦……”
秦柳煙嗔她一聲,幽幽便道:“自古豪門是非多,你覺得難受是自然。不過無論天恩府還是江湖,都講究的是弱肉強食。你之前那般愜意自在,可不是有了恩公的庇佑么?就你現在這三腳貓功夫,連老龍門的看門守衛都是打不過的,回了江湖,還不如在天恩府里那般呆著呢。”
霍凰歌語塞,只得埋頭喝粥,心中自是知道秦柳煙的話都是對的。當年秦柳煙被師傅所救后,身子虧空的厲害,而師傅更是怕她一個弱女子進京太過危險,便在揚州暫時盤了個小院,給她吃了些補藥,又教了她些基本功夫。不過一月,秦柳煙的武藝即可和她這自小習武的人過上百招。雖說秦柳煙根骨不錯,可這更是霍凰歌年少偷懶,得過且過的結果。
秦柳煙見她不再言語,修眉一皺,有些不悅的說:“你這丫頭,怎么連前幾天見你時那份血性都沒了。別和我說你這是認命了,真要去做皇后了。”
霍凰歌剛在想元璟沉的那雙星目,面色微泛桃紅,一聽秦柳煙這番話,立馬說道:“我絕對不會忘記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何況昨日聽了那般齷齪,本就不愿,這下更是對皇后的天恩退避三舍了。我霍凰歌,絕不會為了榮華失了初心的。”
秦柳煙見她如常,心下便略略放寬了。沉吟一聲說道:“那你可有什么打算?天恩府那邊你還沒能解決呢,更別提皇宮了。”
“實在不行我就跑唄,反正那天恩府我……”霍凰歌剛想說她一點也不在乎,可腦中一閃而過那哥哥的面容,呼吸一窒,再也無法言語。
秦柳煙見她如此也是一嘆。畢竟是自己的親人,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來?只是……她心念一轉,便決定了。看看還在愣神的霍凰歌,她柔弱無骨的柔荑伸到桌子之下,一個用力便打開了機關。霍凰歌有些驚訝的看著那精美無比渾然天成的紅木雕花小桌上出現的那個口子,秦柳煙玉指探進,拿出一本古舊卻依然完好的古籍。
“你是知道的,我幫不上你什么。這秘籍是恩公留下的,他讓我在合適的時候交給你。你現在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妄圖與天命抗衡?往后的日子不會平靜,最起碼你得讓我們安心。”秦柳煙將那古籍放到霍凰歌面前,輕聲道。霍凰歌一瞥,就知道那是上古神功——凰舞龍游的秘籍。
她低頭苦笑一聲,進京前的那年師傅讓她修習凰舞龍游,而彼時她自是貪玩不肯用功,氣的師傅吹胡子瞪眼的,斥責了她一頓,還說再也不會讓她修習這武功,她還因此高興了好一陣子。現在,她自是知道了師傅的一片苦心,把書收入懷中,喉頭不禁有些哽咽。
“秦姑娘,外面來了一位公子,說是找霍小姐的……”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霍凰歌的沉思,她看了一眼秦柳煙,說道:“煙兒姐姐,我都明白了,我會回去加緊修習的。”秦柳煙沖她點點頭,她就面色沉重的離開了。
秦柳煙看著她的背影,心下不知何種滋味。自己打小當妹妹疼愛的人,如今不過十四歲就要與天地周旋,她自是心疼的緊。而那凰舞龍游,修習更是困難無比,本想再等半年再逼她學習,可是……據昨晚的信箋而知,七皇子已經進京了,這皇宮,馬上就要變天了吧。她輕嘆一口氣,只盼望霍凰歌能遠離那皇宮,平凡安樂就好。
霍凰歌才出了翠微閣,就看到了在門口急得亂轉的霍煌玦,居然第一次看到了哥哥覺得有些失望。她還以為,來的會是景沉……
“凰歌!你大半夜的跑出去,知不知道哥哥有多擔心!你是要急死哥哥么!要不是昨夜五皇子派人來報了個信,我差點就去衙門出動九城兵馬司連夜搜城了!”霍煌玦見到了她,心里大石總算是落了地了,很是嚴厲的說。他心里一輕松,語氣就重了些,話還未畢他就自責了起來。自己這個妹妹他是極為疼愛的,從來也沒有舍得說一句重話,雖是她荒唐了,可也是不舍再訓斥了。
霍凰歌勉強扯出一絲微笑,見了哥哥,昨夜那些話再次回響在耳邊,就像針扎一樣刺痛著她的心。她自是知道,憑她未來皇后的身份,就是出動軍隊尋她也不為過。知此她對天恩府更是抵觸,可是該來的總會來,她再怎么逃避也無法改變這個霍家嫡女的身份。“哥哥,我們回府吧。我有些事,要問爺爺……和父侯。”霍凰歌抿了抿唇,淡淡的說道。
霍煌玦聽她稱霍容修為父侯心下即道不妙。自己妹妹師傅雖然很是疼愛她,但畢竟不是父母,所以她一向是很依著父侯的,也喜歡叫他爹爹,嫌父侯這個稱呼冷冰冰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如今居然這般冷淡,而且昨夜居然徹夜不歸,怕是……昨夜自己和父侯的爭吵被她聽到了。
霍煌玦重重的嘆了口氣,最想掩埋的秘密還是被她知道了,心中只覺得酸楚無比。他身上承擔了天恩府面上所有的榮光,自然也不會躲過背地里的齷齪。從妹妹回來,他就發誓保護好她,絕不讓府中的腌臜玷污了她。可如今,他早已明白,天恩府的榮華是系在她身上而不是他身上,他,根本無力掙脫這命運的枷鎖。
“哥哥莫要難過了,這些事凰歌知道了未畢不是好事。凰歌絕不會再入宮為后,但也不會枉顧天恩府的上下。而哥哥,是我最堅實的后盾,是我唯一能信賴的人。”霍凰歌本想上馬車,聽了霍煌玦那一聲嘆息,她便知道自己哥哥又在自責無法保護她,是以回頭一字一句地說道。過了昨日,她心中更沒幾個牽掛的人了,是以更加珍惜自己的哥哥。
霍煌玦一愣,知道這是妹妹想讓自己安心而這般說道,心中趟過一絲暖流。待霍凰歌上了車,他便大步走向馬車,坐到車前,默而無聲地駕車趕回天恩府。
——————————大家好,我是凰歌很糾結,阿璟要出場的分界線——————————
元璟沉一向淺眠,是以天色微曦便因外面的喧嘩而驚醒。他不悅的皺了皺眉頭,怎的這五皇子府會這般吵鬧。但睡意已歇,便打算起身到庭中練一套劍法。眸光掃過元世澤為他準備的衣衫,即是一沉。玄色長袍由千金難求的景華緞制成,上盤著一條蟄伏的四爪金龍,配著羊脂白玉制成的玉冠,看上去極為內斂卻不失貴氣,配上他那風華無二的氣質也絕不會惹人非議。看來自己這五皇兄,盼著他回來已經很久了。
他迅速換好了衣衫便起身出門,卻發現元世澤已在他門外等著了,而府中下人已然開始了井井有條的忙碌。“你怎么起的這般早,可是有什么事?”元璟沉朗目一閃,沉聲問道。
元世澤笑笑,竟有些許蒼涼意味。“這些年睡眠淺的,不止你一個。”元世澤狀若無事的說,可元璟沉心里明白,這些年,他怕是也遭遇過不少毒手。“我已通知了霍煌玦,他馬上就會去接霍凰歌的。”元世澤話鋒一轉,元璟沉眸光閃了閃,低聲道了一句謝。他自是怕他的凰兒出什么事,可他名不正言不順的,怎能多事。而元世澤見他那般心不在焉心下即了然,早早就遣人去了天恩府,看來真是摸對了自己這七弟的胃口。
“不過人可是我派去的,說不定霍煌玦會以為是我看上了霍凰歌……”元世澤又突然嬉皮笑臉的說,一副明顯覺得十分有趣的模樣讓他覺得無比扎眼。“沒事了你就滾吧!”他硬邦邦地拋下這句話后就要離開,卻被元世澤猛然伸出的水墨折扇擋住。
“看我這一向冷靜的七弟沖動起來真是有趣啊呵呵……據我在江湖的人發來的密報看,凰舞龍游現在應該在霍凰歌手上。”元世澤本是想晾他一下,但看見他面如鍋底的面色和要吃人的目光后還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
元璟沉眸中閃過一驚一喜。凰舞龍游乃是上古神功,他雖內力精純但卻仍比不過阿煦的那般真元傍體,師傅曾讓他尋找而后修習,只有那樣才能和阿煦持平。他尋了多年而未果,本以為這不過是個傳說,沒想到卻在他的凰兒手上!
可是……他自是知道,凰舞龍游乃是雙修功法,女子修習凰舞,男子修習龍游。雖說是要破了第七重才需男女同修,可誰知她修到了第幾重?而且,那功法死生只許配一人,若是她已有了修習之人,那他怎么辦?!
一股強大的威壓襲來,元世澤勉強頂住,眼睜睜的看著元璟沉身邊那盆雪菊枯萎,嘴角抽搐一下便急忙說:“你昨日才見了她,就她那點子內力說不定連第一重都沒破,你急個什么勁?而且就她那歲數,怎么可能與男子修習功法!”
元璟沉聞言心下一松,是了,自己昨日才見過她,一眼就能看清她的修為。她的內力那般淺薄,連上古神功小成的水平都遠遠不及,果然是關心則亂。
“不過,她對后位可是退避三舍,她可是不清楚你的身份,知道了,不定乎會不會也離你遠遠的。前些日子元睿毅可是在她那里吃了不少癟的。”元世澤又加了一句,元璟沉微微一笑,聲音竟帶了些許欣悅地說道:“我不會讓她知道我的身份的。”他是真心喜歡她,所以更是不想讓她知道他是誰,怕她諂媚,更怕她離開。
語罷,薄唇一抿,竟扯出一個帶著冷酷的笑容:“五哥,天亮了,我也該入朝見見我那八年未見的父皇了。也不知,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已經把我這個兒子給忘了呢?不過忘了也沒關系,他馬上就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