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志早早地就來到了縣衙，從映入眼簾的眼前一切變新的現象看來，縣衙確實是易主了。

門前的鼓，之前破了一個洞，周圍的紅漆也都已經剝落不少，現在已經是換了一個新的了。再看看大門，也被重新油刷了一遍，紅得鮮艷。就連門前的那幾棵樹，也好像不是之前的那幾株，在北風漸起的時節，葉子卻像打了一層蠟一樣顯得油綠。

蘇有志拿起鼓槌想著，自己不是鳴冤來的，就不敲鼓了，免得引起別人的誤會，因為看到蘇有志拿起鼓槌，已經有幾個路人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由于還沒正式跟官家打過交道，此時的蘇有志也不知該怎么辦，于是私下尋思了一會兒，放下鼓槌，拾級而上。用手輕扣著門扣，時不時把耳朵貼近門板，希望能聽到往這邊來的腳步聲，以便調節自己的力度，這縣衙不同與別處，門可是不能亂敲的，得講究一個度。

蘇有志扣了一會兒又貼耳聽了一會兒，如此往復，終于聽到了有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接著門閂也被打開，露出一條脖子大小的門縫來，探出了一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官差，估摸著應該是這里的門房了。

門房用瞇成一條線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蘇有志幾眼，不知是剛睡醒還是光線太過強烈。

蘇有志雖然現在有了幾個閑錢，可是在家和酒館也都是隨便穿穿，今天到鎮上這個繁華的地方來，也不想讓人輕易小瞧了去，于是就把壽辰時兒女送的幾塊上好的綢緞料子做成的一件衣服給穿上，顯得既大方又體面。

門房瞧著蘇有志穿得還算體面，臉上也是笑容可掬，于是問到：“你有什么事嗎？”

蘇有志頓了頓，客氣地說道：“我是來找縣長商量點事的，昨天縣長派了個官爺跟我說了這事，叫我明天到縣衙里來一趟。我不好耽擱，早早就來了。”蘇有志暫時還不想向這個門房透露太多的信息，只說是要商量點事。

門房摩挲的眼睛總算睜開，看著蘇有志客氣又拘謹的樣子，笑著說：“那你也沒有必要來這么早的，我們縣長還沒起身呢？要不你進來等等。既然是縣長要你來的，也不好讓你站在外面，快進來吧。”

進門看到的就是審案的大堂，門上一塊刻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的牌匾高高懸掛著，堂內的陳設也顯得很嚴肅。這是蘇有志第一次到縣衙來，老一輩的人說過，生不進官衙死不進地獄，蘇有志倒是挺好奇這個老一輩人口中的可以和地獄“媲美”的地方。

門房把蘇有志帶到了東側的房子里，給他上了茶，眼下也是天氣漸冷，一路奔波的熱量也已經消耗完，正好可以喝杯茶暖暖胃。

趁著這段時間，蘇有志正好問些關于這個新縣長的事，于是呷完一口茶后問門房到：“看來門房大哥已經在這里工作不久了吧。”

“是啊，都在這里工作大半輩子了，縣官有升遷的也有被貶職的，前前后后也記不清換了幾任縣官了。”門房回答到，也順勢坐了下來，一副洞穿世故的模樣。

“聽說又換了新縣長了，我看這縣衙修繕了不少地方。”說著蘇有志也朝這間待客廳端詳了幾眼。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先變的肯定就是內部了。每一任縣官都有自己的一套風水，除了修繕，少不了還要移動些東西，舍棄些東西，添置些東西，我們忙了些天才把一切都按照新縣官要求弄好了。”門房笑著說。蘇有志就覺得門前那幾株樹不同，果然是新栽種的。

“這位新縣官是什么來頭，門房方便透露些嗎？”蘇有志試探性地問到。

“我們縣長叫廖非凡，聽說是在省府里抓教育工作做得有點成績，就被調到我們聚香縣來當了縣官，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對了，你剛才說縣長找你有事，是什么事？”

禮尚往來，門房對蘇有志的事也表示出了感興趣。

廖非凡，蘇有志覺得這個名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門房對我都這么客氣，我也沒什么好保密的，其實就是關于在咱們鎮上落戶開酒館的事出了點問題，我是這附近杏花村的。”

門房狐疑地看了蘇有志一眼，說到：“原來你不是鎮上的，不過，穿得倒一點都不像是從鄉下來的。都說杏花村盛產佳釀，想必也是這位仁兄也是把酒業經營得很好。這在鎮上落戶開酒館也不是什么大事，縣長還要特意派官差去給你傳話，要我說，這事沒這么簡單，有說是什么原因嗎？”

這個新縣官一上任就按照自己的一套風水理論大變格局，想必也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門房看得透，只是不想說罷了。

同時，門房覺得和蘇有志挺談得來，也變得熟絡起來，閑著也是閑著，就幫他分析起情況來。

“聽說是什么道路規劃，原先定下的那個地方正好在規劃范圍內，這事就被擱置了。”蘇有志也儼然把門房當成了自己的軍師，讓他幫著分析眼下出現的情況。

“這道路規劃可是影響重大的事情，上一任縣官李大人任期這么久，也就撤掉了拐角處的一個公共茅廁，這廖大人剛上任不久，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著手干起這件事，還影響到你盤店面的事，這倒奇了。”

門房在縣衙做了這么久，好像沒經歷過什么道路規劃，直覺告訴他，蘇有志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使這件事有變，或者是私人恩怨，又或者是利益沖突。

蘇有志告訴門房，這事是上一任縣官，也就是李大人接手。現在倒好，他高遷去了，留下這攤子事，如果真的如門房說的那樣，那豈不是留了一條尾巴給這位廖大人抓在手里。眼下已經不是能不能在鎮上開酒館的事情那么簡單了。

這樣一想，蘇有志只覺得額頭和后背都冒起了冷汗。

“你一說廖非凡這個名字吧，我覺得有點熟悉，可是我好像也沒有跟什么姓廖的，更別說是省府那里調過來的，有過什么私人恩怨，我在縣城盤一個店面也不會產生什么利益沖突才對啊。”蘇有志把有關自己的前前后后捋了一遍，也沒結下什么仇家。

“縣長叫你來，也就是想讓這件事有個了結。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你看我們說了這么長的時間，縣長怕是也已經起身了，有什么話，當面跟我們的縣長說清楚吧。”

正說著，已經有侍女端著洗臉水從門前經過，門房走到外面喊到：“小蘭，可是廖大人醒了。”

小蘭答應一聲是，遂往后堂去了，廖大人的臥榻之處就在那里。

門房轉過身來又回到了蘇有志的身邊，說：“你且先坐著，我去向廖大人稟報。”

門房說完就離開了東側的這件待客廳，也往后堂走去。

這里蘇有志卻因為門房的一番話而內心久久不得安寧，自己辛苦了這半輩子，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和縣長結下什么恩怨，自己倒還好，也可以就那樣在杏花村安穩度日，不尋思著也到這鎮上來分一杯羹，只是自己的那些兒女還那么年輕，真的不能起什么波瀾。

等下見了廖大人一定要怎樣地賠笑，怎樣地低頭哈腰，把謙卑的功夫做足了，這人心是肉做的，也就能給幾分薄面了。蘇有志如此想著，焦急地等著縣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