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太遠

“多謝張大俠救命之恩。”穆青梧鄭重向張郎中一拱手。

為了學著一拱手中的江湖氣息，她可是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張郎中笑著擺手，“你還是叫我張郎中吧，我只是一個郎中，只會治病救人，不是什么大俠。說起來我更應該謝謝你，這狂刀幫三番兩次來我們村里惹事，大家伙都是敢怒不敢言，我就算打的過他們，也怕他們來報復，連累鄉親們。今日仗得姑娘姑娘一番警告，想必這幫惡霸會收斂許多，姑娘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向穆青梧長揖道謝。

隨后長嘆道：“這狂刀幫，為禍方圓數十里，官府怎么就不管管呢。”

穆青梧有些傷感的低聲說道：“官府和江湖，只要有利益，就勾結在一起，這狂刀幫每年送給知縣不知多少銀兩，哪怕他再如何為禍一方，只要不危及烏紗帽，官府也是不聞不問。

就算殺了幾個人，也定是不了了之，江湖和廟堂，都是弱肉強食。”

“公道自在人心，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會有報應的，不提也罷。”張郎中也是無奈輕嘆。

有些疑惑的問道：“聽聞藏劍山莊出莊之人俱是武功高絕，姑娘身邊怎么沒有莊中高手呢？”

張郎中看的分明，少女的武功也顯然火候不足，故而發問，當然，他問的比較含蓄，照顧少女的臉面。

穆青梧支支吾吾道：“其實，是莊主命我出來江湖歷練的，他說武功不經過實戰，是不會提高的，沒有高手庇護，才能更好的磨練，就是，就是這樣。”

張郎中久經世故，見少女言辭閃爍，知其所言定有隱瞞，猜測少女定是偷跑出來的，或許就是私奔。

對，一定是私奔，旁邊這個小伙子呆是呆了點，不過模樣俊朗，想必是這小姑娘的心上人。

不過也不知這小伙子是真呆還是裝傻，人心難測。

想到這，張郎中豁然開朗，疑惑之色盡消。

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姑娘還要多加小心，江湖人心險惡，時時須多加提防。”

張郎中一語雙關，意在提醒少女既要提防那殺人的惡賊，更要提防偷心的賊。

情之一道，最難傷人，情能動人，亦能殺人。

只可惜張郎中一番好意，卻是給瞎子拋媚眼，穆青梧只見張郎中不再追問，長出了一口氣，至于張郎中一番言語的深意自是沒有去想。

笑道：“多謝提醒。張郎中，不知你為何身負如此卓絕武功，卻隱姓埋名在這小小青牛村中？”

劉云也是好奇的打量著張郎中。

張郎中的武功誠然不錯，但更關鍵的是其身法招式精妙絕倫，舉手投足間飄逸出塵，乃是極為高明的武學。

張郎中憨厚的臉上浮現一絲忸捏之色，期期艾艾道：“我的武功也算好嗎？我的武功明明很差啊。”

此言一出，穆青梧很是受傷，她自命武功不凡，可是人家張郎中武功高出他不是一點半天，可以甩出八條街去。

張郎中卻自稱武功很差，讓她情何以堪。

張郎中接著解釋道“我今天是第一次和人動手。我從小就在這青牛村中長大，后來學了醫術，就做了村里的郎中，從來沒有考慮過隱姓埋名。”

穆青梧心念電轉，張郎中的樣子不似作偽，這就奇怪了，這等武功，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高手，也不知這張郎中師從何方高人。

看著少女疑惑的眼神，張郎中微微一笑，抬頭望向遠山，目光悠遠，臉上浮現回憶的神色。

“我的醫術是師傅教的，武功也是。師傅的醫術很好，只可惜我生性魯鈍，學不到師傅的十之一二。”

張郎中長嘆，有些惋惜。

在他心目中，醫術遠遠比武功重要得多。

隨后，面色略顯古怪，緩緩問道：“你們看我有多少歲？

”劉云和穆青梧對視一眼，均是疑惑，不明白這張郎中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穆青梧遲疑道：“張郎中。。。我看你現在頂多三十出頭，不到四十吧。”

張郎中憨厚一笑，輕聲道：“我今年已是五十八歲。”

聞言，二人均是大驚。

看著二人的驚訝的表情，張郎中開懷一笑：“是不是感覺很荒誕？我當時也是一樣的想法，聽我慢慢道來。”

“大業十一年，我三十四歲，當時村里感染了怪病，起初渾身乏力，過不幾天就咳血不止，之后幾天就七竅流血而死。

鄉親們都很害怕，四處高價請來的郎中也都束手無策，而且連郎中也患病死去了許多，后來也就請不到郎中了，有些村民害怕，就搬走了，不過搬走的人也無一例外，全部得了怪病一一死去。

官府更是避之不及，命軍隊守住村子四周道路，嚴加封鎖，不準出村去，也不準外面的人進來，存心要讓我們自生自滅了。

鄉親們都絕望了，有人說是天神降怒，我們自然只能認命，每天都有人死去，漸漸大家也都麻木了，因為誰也活不了。

村里一半活人，一般死人，成了一個鬼村。”

說到這，張郎中語氣低緩，又有幾分顫抖，或許是這可怕的往事回想起來也是沉重萬分。

“我也身染怪病，行走無力，已經開始咳血，氣息奄奄，估計活不了幾天。

那天正午，我已是命懸一線，在家門口靠坐著，感覺身體很沉重，或許倒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迷迷糊糊中看到有一個高個子走進村子，好像不是村里人，我就想，莫不是閻王爺的勾魂使者來取我性命了，聽說人將死的時候能看到黑白無常。

只是怎么好像只有一人。

強打起精神，用力睜開眼看去，卻是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道人，我連忙大喊，讓那道人快出去，村里有怪病，莫要受著無妄之災，那時我的聲音嘶啞。微不可聞，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聽得清。

道人卻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慈悲，就像悲天憫人的神仙。

他說，貧道就是為消除這瘟疫而來。隨后他拿讓我服下一粒丹藥，說能治好我的病，我服下之后，隨即沉沉睡去，等到醒來，已是黃昏，卻是躺在自家床上，聞到一股奇異的藥香，很是獨特。

這時候只聽到道人說，你醒了就過來幫忙。

那段時間我本已渾身無力，聽道人所言，揮了揮手腳，卻是渾身充滿氣力，心下大驚，同時神智也清醒了許多，回想起來，或許就是這道人的一粒藥丸治好了我的病，又想到村外部隊封鎖，這道人是怎么進來的？

莫非是神仙來救我們？我欣喜若狂，絕望中看到了希望，連忙翻身起來。

道人正在隔壁熬藥，看著我，溫和笑道，你的瘟疫我已為你消除，這鍋藥馬上就要熬好了，你且助我分送給村民，給他們治病。可惜來得晚了，枉死了許多人，借用你家里的米熬了一鍋粥，你先吃點東西吧。

聽他這么一說，我才感覺腹中饑餓非常，得病之后一直食欲不振，現在總算知道饑餓了。”

“后來，靠著這鍋藥，村里的怪病也治好了，沒有道人，青牛村早就成了廢墟。

道人在村里停留了五天，他收了我做他的徒弟，每日教我醫術，說我生性向善，可承他醫術，但資質不佳，能學會多少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師傅走那一天，教了我一套功法，說長期習練能強身健體，氣機充沛，才能更好治病救人，而且能益壽延年。

他已年過花甲，看起來卻不過三十，我當時也是十分震驚，和你們一般。

二十多年來，我謹遵師命，治病救人，不分貧賤，每日習練師傅所授功法，確實如師傅所言，我現年歲漸高，卻氣機充盈，容貌衰老很是緩慢。”

張郎中一番話說完，臉上浮現追憶的神色，又有幾分緬懷，三人沉默良久。

劉云鄭重說道：“你的師傅是好人。”

張郎中嘆息道：“只可惜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師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在何處，他當時只說要云游天下，為黎民百姓治病，他從始至終沒有告訴過我他的名字。只叫我好自為之，治病救人，莫要唯利是圖，人命至重，有貴千金。”

張郎中滿眼都是尊敬。穆青梧和劉云也只是唏噓不已。

天色漸晚，村莊的夜晚靜謐，偶爾幾聲犬吠，更顯寧靜祥和。

次日清晨，劉云和穆青梧便向李老爹道別，張郎中臨別時送了二人每人一瓶藥丸，說是萬一不小心受傷了，還是有些效果的。

穆青梧邀他一起闖蕩江湖，張郎中只是笑著擺手推辭。

“我是郎中，做不來大俠，江湖太遠，我還是留在青牛村給鄉親們看病好了，鄉親們需要郎中，我也舍不得鄉親們。

你們以后有空了歡迎回來做客，當然了，最好是不要回來看病。

你們的江湖是整個武林，我的江湖，卻是這偏安一隅的青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