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做什么？！”

冥淵蹙然吼回來，“九音！你是不是瘋了？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

吼完，冥淵才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重。

歉意地喃了聲，“對不起……”

青陌搖頭，“無妨。”

深吸一口氣，她才說出自己的決定，“你曾經說過，要救白漓淵，必須取下他身體里屬于白漓淵的內丹，只是一旦取出他就會死對不對？”

“……是。”那邊的聲音低沉蕭索。

青陌卻已經顧不得這些，許久，才喃出一聲：“第九尾什么時候可以修煉成？”

“……九、音！”

那邊沉默片刻之后完全是憤怒地嘶吼出聲，“你、瘋、了？”

一字一句，完全恨不得掐著她的脖子讓她清醒過來。

青陌苦笑，“我沒瘋……”

“……我下不了手。”

她下不了手。

讓她怎么辦？她拿著匕首，就想剛剛一樣，她明明有機會的，可那時腦海里想到的全部是以前還是狐貍時，看到的墨非離的笑，墨非離對她所有所有的好，她甚至看不到他任何的污點，這讓她怎么下得去手？

“冥淵，我下不去手……下不去手……”

哽咽的聲音一點一點傳來，青陌覺得自己此刻活得痛苦難言。

“九音……”

冥淵的聲音放柔，嗓音痛苦，“你不能這么做？你不能因為下不了手，就用自己的命換他的？你不能這么做？”

“一命換一命不是嗎？”她搖著頭，狠狠抹去臉上的淚，“他當年既然肯為了救我自甘墜入凡塵歷經千劫，這九條尾巴也算是我還他了。”

“……”

那邊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冥淵咬牙啟齒的聲音：“我后悔了！”

“我后悔那日為何要告訴你所有的事情？我后悔幫你恢復前世的記憶！九音，我后悔了！你可不可以忘掉那些事？不要一命換一命？你會魂飛魄散的，你知不知道那些后果？知不知道？”

他的聲音幾乎帶了懇求，青陌剛隱忍住的淚又滾落下來，“冥淵，你不要這樣……”

“那你要我怎樣？你來告訴我？你說你不會這么做？”男子的聲音幾乎啞的不成調子，“我花了這么久的時間找到你，不是讓你聽了我的話去死的！不是這樣的！”

青陌仰起頭，笑得凄涼，“這是命！你該知道，這是當年種下的孽，我不能讓那錯一錯再錯了！”

“……”

“冥淵……”

對方的沉默讓青陌不安，“你是冥王，你能掌握無數人的生死，可被封印住的妖仙之靈，你管不了的。放棄吧……”

“放棄？”男子凄苦的聲音傳來，半晌，才喃喃一聲：“他會恨你的！你這么做！”

“是嗎？”青陌喃喃一聲。

失了聲，噤了語。

久到仿佛一個世紀，她才低聲，“那么你告訴我，我要怎么辦？”

“……”

對面的聲音急促，卻只是咬著牙不言無語。

青陌突然聽到急促地腳步聲，死死盯著自己的掌心，期間的黑光越來越淡，幾乎要消散掉。她心一駭，急忙道：“冥淵，你不準出冥界！”

“我為什么不能出？”男子的聲音氣急敗壞，嘶啞著聲音低低吼著，“我知道，你不能死！”

男子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看著眼前的冥鏡，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可心口像是被扯了一塊，痛得揪心。明明只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么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蹙然轉過頭看向血池里泡著的男子，面容蒼白，周身卻散發著生命的氣息，代表著他還在活著。

可她呢？

“冥淵，你想做什么？”

青陌感覺到異樣，頭低垂了下來，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

冥淵沒有出聲，從她這邊能感覺到低沉的腳步聲再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青陌臉色蹙然改變，聲音都在顫抖，“冥淵，你……你敢？”

“我為什么不敢？”男子的聲音低沉古怪。

她甚至能聽到清晰的水聲，嘩啦啦，他似乎把什么從水里拽了出來。

青陌知道那是什么，她蹙然從床榻上走了下來，冰涼的地面觸碰到腳底，凍得她渾身打了個寒顫，她彎著腰把手靠近自己的臉，嘴里呼出的熱氣拂在掌心上，卻阻擋不了那黑光越來越淡。她張了張嘴，喉嚨發干，“冥淵！你不能這么做？”

“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想救他？如果他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青陌擰著眉，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深吸了一口氣，才冷著聲音道：“冥淵，你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

“嘩啦啦--”

隨著冥淵的低吼，伴隨著血池里的水聲，只是半晌，水聲漸漸消失，冥淵頹敗地坐在地面上，原本被握在掌心的男子又重新被放回到了血池里，他怔怔地看著對方的蒼白的臉，又慘白著臉看向冥鏡，聲音沙啞，“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是……”

青陌不忍，剛想說什么，卻聽到身側一聲冷言：“你在和誰說話？”

青陌回頭，就看到墨非離的臉近在咫尺，青陌向后退了退，心情還沒有恢復，神情有些閃爍，“你，你怎么變回來了？”

“哦。”他頜首，自己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沒有回答青陌的話。

青陌整個心思都在白漓淵的身上，自然沒注意到墨非離慘白的臉。他的視線從她不安的臉上移到她的腳上，眉峰一攏，上前兩步，攔腰把她抱起，青陌臉色一變，“你做什么？”

男子抿緊了唇，“你都沒感覺到冷嗎？”

“……”

他這一說，青陌才感覺到自己渾身都沒有了溫度，雙腳幾乎別凍麻了。

“你不是離開了？”

“這里是我的家，我離開難道就不回來了？”

“……”青陌自覺地閉嘴。

看著他把自己放到床榻上，用被子裹緊，才怔怔地坐在一邊。

青陌被他臉上恍惚的視線看得很不自在，他的表情也太過平靜，就好像他們之間從沒有過爭吵一般，可這樣的情景又太過不正常。

“墨非離，你還好吧？”

“……”男子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卻是問道：“最初，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看出來？”青陌一怔，“看出什么？”

男子臉色微微一僵，橫睨了她一眼，頗有些埋怨的味道。

青陌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定然傻極了。

的確是覺得冷了，又裹緊了被子，“我真沒聽懂？”

男子依然瞪著她，半晌，才不自然地把臉扭到了一旁，悶悶道：“你怎么知道那個人不是我的？明明……”那么想象，裴衣與他相識了十幾年都沒有看出來，她竟然一眼都能看出。他生氣地跑了出去，可還是想回來問問她，即使……她還是想殺了他。

“……”

青陌咬咬唇，半晌，才喃喃一聲。

男子沒有聽清，“嗯？你說什么？”

青陌不自在地閉眼，再次睜開，眼底又恢復了清明，“我說我不知道，反正我一看就知道就是了。”

說完，把被子向上一抬，直接蒙住了頭。

莫名的，心卻悶悶得痛。

“……”男子怔怔地僵在了原地，她的語氣并不好。可不知為何，他對這個答案極為滿意，看著像是蟬蛹一般縮成一團的女子，他脫下金靴，連著被子一起把她抱在了懷里。

青陌一怔，掙了掙。

“乖，別動，讓我抱抱就好。”男子的聲音疲憊至極。

隔著一層被子傳來，聲音傳到她的耳邊像是隔了一層霧，聽不真切，可莫名的，她的心軟下來，也漸漸停止了掙扎。

兩人就這樣呆著，靜默的。

沒有爭吵，沒有敵對，就像后來發生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即使這是假象，青陌覺得這一刻即使到她臨死，都會銘記。

直到……

耳邊傳來一聲喟嘆，平靜的，無可奈何的，“狐兒，你殺了我吧。”

“轟隆！”

青陌覺得腦袋突然因著這句話徹底炸開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聽了，否則，她怎么會聽到，會聽到……

“取出內丹，把白漓淵救活吧。”

墨非離把臉輕輕地貼在被面上，輕輕地蹭了蹭，墨瞳深深地看著前方，疲憊的，倦怠的，“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還會發狂發瘋，我甚至快控制不住身體里的這兩枚內丹，甚至……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變成那般丑陋的金龍？”

他的聲音很輕，低喃著，卻像是在自我刨析。

“我以前想著，我無論傷害誰也不會傷害你，可我到了那個時辰，到了那個點，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甚至想殺了你。那時，我怕極了，可我……還是傷害了你。我討厭那一身的龍鱗，我討厭極了，可我沒有辦法。狐兒，狐兒……你來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

青陌把頭深深地埋入枕間，任淚水浸濕了枕面，低聲的嗚咽像是小獸，無聲無息。

腦海里殘留的片段，前世的，今生的，一幕幕在腦海里閃過。

“狐兒……”

聽到她的嗚咽，墨非離手指都僵了，小心翼翼地捏著她蓋在頭上的錦被就要掀開，卻被青陌用手一扯，用力拽緊了。

“狐兒？”

墨非離低聲安撫著，“讓我看看你怎么了？”

“……”

想了想，道：“孩子還在，真的還在。只是我使了障眼法裴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而已，你……不要聽她亂說。”

青陌哼了哼，并沒有出聲，感覺到臉上冰涼的觸感，也覺得自己特神經了些，怎么就哭了呢？

深吸了一口氣，才啞著聲音帶著鼻音悶悶道：“我知道。”

她又不是笨蛋，孩子到底流掉沒流掉難道她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