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墨非離不解地看著她，剛剛還好好的，怎么又生氣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青陌卻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她這樣動作讓墨非離眉頭一擰，停下了腳步，不解地看著她，“狐兒？”

青陌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抬起頭，臉上并沒有生氣的痕跡，唇角甚至還有著很淺的笑靨，銀白色的眸仁里盈盈透著溫和的光，“那么，你就娶她吧。”

“誒？”墨非離一震。

“我說，你娶她吧。”

“……”

墨非離反應過來，反而眉頭擰得更緊，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小聲問，“狐兒，你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青陌無辜地聳了聳肩，直視著她，“怎么會？反正也是假成婚，畢竟她一個小姑娘未婚先孕，即使回去金玉國也是會被嘲笑的，更何況，她的身份還是比較特殊的，所以，孩子畢竟是無辜，以前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墨非離先是狐疑地看著她，隨后看到她臉上的確沒有高興，臉上慢慢露出欣喜。

他是知道狐兒的，如果有什么，她定然不會藏在心里，所以這一次……她是真的愿意了。

“狐兒，你不生氣就好。等孩子生出來，事情解決了以后，我會想辦法把裴送回金玉國的。”

“……嗯。”

“老，老爺……”門外，突然傳來小貍小心翼翼的聲音，墨非離愣了一下，放開青陌，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出了什么事？”

“西苑新來的婢女說裴，裴姑娘情緒不穩，讓老爺去一趟。”小貍的聲音抖了抖，似乎在驚懼什么。

墨非離眉頭一擰，回頭看了青陌一眼。后者背對著他，并未回頭，“想去就去吧，找她商量個日子，趁肚子還沒有顯出來，找個良辰吉日，娶了吧。我累了，就先睡下了。”說完，就朝床榻的方向走去，從背影上看，并不能看出什么。

“這……”墨非離臉上有歉意閃過，隨即想到什么，疾走幾步，從身后環著了她的腰，并不避諱的在青陌的脖頸上蹭了蹭，“抱歉，我很快就回來了。”話音一落，打開門，朝著門口戰戰兢兢站著的小貍低聲囑咐了兩句，閃身離開。從他離開之后，青陌就沒有動，一頭的銀絲披散在肩頭，燭光一照，泛著奪目的光，離得遠了，幾乎融入在這燭光里。房門外，小貍猶豫不定地偷偷看著青陌，最終不忍，抬腳邁進了房間，走了兩步，在青陌的身后，縮著脖子問，“夫人，你，你還好吧？”

青陌許久都沒有動，半晌，才回頭，朝著小貍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只是她的眼底沒有任何的笑意，唇角勾著的苦讓小貍先哭了出來，“哇唔，夫人，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老爺怎么能這么做？我在外面都聽到了……聽到了……”抹著眼淚，小貍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讓人看起來心疼極了。

青陌怔了怔，倒是沒有想到這才認識了幾日的小丫頭竟然會為了她這么傷心，心莫名觸動了一下。

她走上前，從袖口里掏出一方錦帕拉開小貍的手，替她拭去臉上一塌糊涂的淚，“乖，別哭了，我這還沒事，你怎么哭成這樣了？”

“我……我只是……只是難過……夫人這么……這么好……老爺他……他……”小貍哽咽地說著，說到最后，淚又流了下來。青陌嘆息一聲，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擦著，低聲哄著，“小貍，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我以前做了太多的壞事，害了太多的人，所以，上天在懲罰我呀。”她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帶了某種魔力，小貍漸漸停止了哭泣，偶爾抽搐一下，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壞事？”

“是啊……壞事。”

青陌的聲音虛無縹緲地傳來，她的腦海里甚至還能回憶那晚的情景，那么多的鮮血，她像是瘋了一般，指甲那么鋒利那么尖銳，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們驚恐的眼神，他們的鮮血噴薄在她的臉上，是溫熱的。可她呢……她在做什么……

冥淵沒有說，可不代表她不知道，她注定坎坷，卻連累了那么多的人喪命在她的手中。

在這個鎮子里，就在這里……

不遠處，她殺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

他們的冤魂仿佛就在身邊縈繞，纏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小貍，臉還疼嗎？”青陌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微紅，輕聲問。

“不疼了……”小貍的手撫上自己的臉，朝著青陌笑了笑，五官幾乎擠到了一塊，并不好看，她卻覺得莫名心暖。

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不疼就好，那就先回去睡吧，我這里不用等著了。”

“可……”小貍還想說什么，卻被青陌捏了捏鼻頭，“放心了，我沒有什么事，你也聽到了，只是假成婚，孩子生下來以后，就會回到現在這種狀態的。”

“真的？”

“真的。”

慢慢吐出這句話，青陌看著小貍重新高興起來，跟她道了別，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咯吱！”一聲，門關起。

她臉上虛幻的笑徹底崩裂，面無表情，青陌想，她是不是帶了一副面具，否則，她怎么可以這么虛偽的笑，這么假的笑。

自嘲地勾著唇，青陌慢慢轉身，坐到床沿邊，手慢慢向枕頭下一伸，指尖觸到冰涼的剎那，她的眼睛終于有了些神采，勾了勾唇，慢慢拿出那把匕首。把刀刃從刀鞘里拔出來，望著那鋒利的寒光，銀白色的眸瞳寒光一掠，刀鋒一偏，血從左手掌心內流出，她丟開匕首，慢慢攤開右手，望著上面變得越來越淺的冥印，把左手上的血一點點流入到冥印上。

黑光一晃，那冥印里漸漸出現一個漩渦，漩渦漸漸飛快地轉到，到停止時，里面漸漸顯露出一張邪肆的臉，屬于--冥淵。

青陌怔怔地看著他，后者也盯著她。

半晌，冥淵邪肆的眼蒙上一層不安，聲音緩緩的，帶了猶豫，“你，真的決定了？”

“……是。”

“可，那后果你是知道的？”

“……這我也知道。”

青陌的聲音太過平靜，平靜到讓冥淵眼底的擔憂越發濃，“如果出了意外，你們都會……”

“可也能救回他們不是嗎？”

“你！”冥淵一急，須臾，無奈嘆息一聲，“再想想別的辦法不行嗎？”

“沒有時間了。”她古怪地一笑，“你知道的，快沒有時間了……快沒有時間了……”

“九音？”冥淵不安地睨了她一眼，又朝著身后看了一眼血池里的狐貍，嘆息一聲，“有什么事情的話，我會幫你。我會幫你。”

“……嗯。”青陌點了點頭。

閉上眼，再次睜開時，赫然一握右掌，幻影消失，也斬斷了她最后的猶豫。

她慢慢拭去周圍的血跡，直到房間里的血腥味散盡，她才茫然地盯著門口的房間。直到第一縷日光照射進來，她唇角譏諷地笑早已僵硬，站起身，打開門，冷風襲進來，房間里的燭光“吧嗒”一聲熄滅。

仿佛代表著某種意義……

重新站在西苑外，青陌說不清自己什么感覺。隔了一次再來，她心里仿佛釋然了一般。然而，她的沉默卻讓身后的小貍不安，“夫人，你怎么……”想起來這里？不怕觸景生情嗎？

小貍是想這么問的，可終究沒有問出來。

青陌涼唇一抿，無所謂地笑了笑，回頭，看著惴惴不安的小貍，“你先回去吧。”

“可……”

“放心，我一個人能應付的。我還怕一個孕婦不成？”

“這……”看著她眼底璀璨的光，小貍終于點頭，“好吧，那小貍去轉一圈，過一個時辰再過來接夫人。”

“好。”

這次青陌并且拒絕。

直到小貍走遠，青陌才推開西苑的門，一眼就看到端坐在亭子里的女子，眉眼清俊，因著某種喜色，精神好了不少。看到青陌進來，她朝著一旁侍候的婢女擺了擺手，婢女朝著青陌福了福身，退來。

女子看青陌不動，緩緩站起身，盈盈地朝著青陌笑了笑，“我等你很久了。”

“哦？”青陌挑眉，“等我做什么？”

女子抿唇一樂，“自然是有好事情要同你分享。”

青陌望著她眼底發出的光，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慢慢朝亭子走去，一步步拾階而上，直到站在亭子的正中央，與她直視，才緩緩道：“要是跟我說，墨非離要娶你的事，就不必說了，畢竟……是我先提出的。”這話一落，青陌滿意地看到女子變得蒼白的臉。

不再看她，青陌在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目光掃了一眼臺子上的清茶，“你倒是有閑情，這時候不是應該準備嫁衣嗎？有功夫繡并蒂蓮，不要告訴我你沒時間繡嫁衣？”

女子恨恨地咬了咬牙，也在她的對面石墩上坐了下來，“那就不用你費心了，離會送過來的。”

“哦？”青陌漫不經心地執起杯盞，在指尖把玩，抬眼睨了一眼女子因著嫉妒而變得猙獰的臉，“裴衣，我以前怎么沒有發現，你嫉妒起來……好丑。”

“你！”女子眉頭一擰，死死地瞪著她。

青陌笑了笑，把杯盞放下，“懷了寶寶的人，還是不要生氣的好，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最后三個字，青陌意味不明地念著，那不咸不淡的話在齒間打了一個圈在喃出，讓女子突然變了臉色，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你，你還想做什么？”那日，她爆發出的力量，并不是她能夠睥睨的。

“你怕什么？”

青陌好笑地看著她，“你放心，我還不至于害了厲鏡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