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會厭煩他吧，會煩他是一個瞎子，一個什么也做不了的瞎子。就想那人說的，終有一天，她會厭棄他，會拋棄他，棄之如蔽。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他怕自己真的會瘋掉。慢慢坐起身，他的頭轉向窗口的方向，還是黑暗。他甚至不知道此刻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他雙手環住頭，如玉的臉上溢滿了悲苦。

睡夢中，她似乎也不放心，緊緊地拽著。

墨非離苦笑，他舍不得她受苦，舍不得……一點也舍不得。

狠下心，他一點點掰開她的手，下床走了出去。

不知睡了多久，青陌迷糊地睜開眼，這一覺睡得舒服極了。連著幾日未合眼，她感覺自己真的快撐不住了。掩唇打了個哈欠，什么時候睡著的她都忘了，似乎是在跟離說話時睡著的……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四周已經黑了下來。看來是半夜了，她的手向旁邊一探，卻是冰冰涼的，青陌猛地坐起身，所有的睡意都退了去，她摸著那早已涼透的床榻。

忙慌地穿了鞋，拉開門跑了出去。

沿途在谷里亂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寂靜而又冷漠。

她卻絲毫不敢停歇，懊惱在心底蔓延，怎么就會睡著了呢？他的情緒這幾日本來就不穩，如果真的除了什么事……

青陌不敢再想下去。

慌亂像是枯藤纏繞了她的心，讓她整個人亂成一團，理不清，越想越著急。

不知找了多久，終于在原本他待得苑外的池塘邊找到了墨非離，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臺階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時有幾聲蟲鳴，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他的視線落在湖中央，整個人隱入黑暗中，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只除了那一身的落寞與孤寂。

看著他的背影，青陌的心止不住狂跳。

她慌忙走過去，卻不敢出聲，怕驚了他，讓他做出什么傻事。

站了很久又或者只是須臾，墨非離先站起身，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的一處，就在青陌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墨非離轉過身，面對著她站著。青陌松了一口氣，想上前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揮開，他的唇角勾著一抹冰冷地笑，“你真當我是廢物嗎？或者連路都走不了了？”話里的嘲弄與自嘲讓青陌一僵，她連忙解釋，“不，不是那樣的……”她怎么會這么想？

廢物這個詞，她從未想過啊。

墨非離意味不明地怪笑一聲，卻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徑直朝前走著。

青陌想他應該是心情不好，輕輕地跟著，也不吭聲。

只是，這樣繞著谷里轉了大半，他突然回頭，表情兇狠地看著她，“不要再跟著我了！”聲音里的厭惡讓青陌僵硬在原地，她的唇哆嗦了一下，卻還是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而又擔心，“離，你，你怎么了？我們回去吧，夜里涼，你會凍著的。”

“不用你管。”哼了一聲，墨非離表情很怪，“怎么，這么快就嫌我煩了？要是嫌麻煩就離我遠遠的。”

咬著唇，青陌難以置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沒有嫌你。”

“可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嫌棄。”她聲音里的落寞刺痛了墨非離的心，可他必須讓自己狠下心，否則，又怎么擺脫她呢？或者，又怎么能讓她徹底死心，徹底放棄他？呵，心底苦笑一聲，把最心愛的女人往外推，這種感覺，痛！可他卻只能厭惡地笑著，驅趕她離開。他沒有再說話，繼續向前走著，因著看不見，他走得極慢，練武的好處此刻明顯表現出來，他能清楚的通過聲音辨別著方向。可這么漆黑的夜，對于眼睛很好的人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一不小心，青陌就看不清腳下的路，差點摔倒。

再一次向前一歪，她腳下一扭，腳踝上疼痛讓她驚呼出聲，向前一抓，剛好抓到墨非離的衣袖，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想要拂開的手終究不忍。

“怎么這么笨？傷到哪了？”

青陌小聲的吸氣，卻不出聲。

墨非離以為她疼得又哭了，胡亂地捧起她的臉，入手，恍若羊脂白玉，卻并沒有濕意。他松了一口氣，剛想收回手，卻被青陌抓住了他的手，她小聲委屈地道：“離，我腳扭傷了，好疼。”哽咽的聲音刺痛了墨非離的心窩，他一急，顧不得別的，讓她找個位置坐下。

他用手捏了捏，青陌小聲的呼氣，他氣惱地抬頭瞪了她一眼，雖然他的眼睛被布遮住，可青陌就是感覺到他在瞪她。

心里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卻煙消云散，她勾著唇望著眼前一臉著急的男子，聲音卻帶著顫音，“離，你說我的腿會不會斷了？”

墨非離臉色一變，握著她腳踝的手僵住，許久，才啞著聲音道：“說，說什么傻話，只是扭傷了而已，沒有這么嚴重。”

“可真的好疼，啊，現在又開始麻了！”

青陌的驚呼聲讓墨非離急了起來，他站起身，朝著四周轉了一圈，“狐兒，你在這等著，我去找人來！”

他剛想走，卻被人抓住了衣袖。

他回頭，小聲的安撫：“乖，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不要……”

青陌小聲的呢喃，“你的話我不再信了。”

她這句話一出，墨非離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四周的黑暗像是潮涌而來的水幾乎把他吞噬，許久，他才梗著聲音道：“為，為什么？”

青陌仰著頭看他，他臉上的慌亂在這樣的夜色里也極為清楚，她搖著頭，聲音有著落寞，“你以前也說過不放開我的手，可，就在剛剛，你拂開了我的手，你的話，我不再信……一點也不再信。”原本只是想讓墨非離擔心緊張自己，可話一出口，青陌的眼眶就真的紅了，剛才他拂開她的那一幕縈繞在腦海，雖然隱隱約約猜到他在想什么，可那種感覺的還是讓她有受傷的感覺。

墨非離沉默了下來，他表情恍惚地看著前方。

許久，才重新蹲在青陌身邊，手指撫上她的臉，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青陌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又流淚了。

她咬著唇，壓抑著喉間溢出的哽咽，原本她是想讓他傷心，可看到他落寞的神色，她卻只感到心疼。

“別哭了，乖，我不是有意要兇你的。”聽她哭，他心里更加難過，探身，半跪在地面上把她攬在懷里，小聲的安慰，漫天的黑暗，她溫熱的呼吸讓他感覺到生命力，他的臉貼著她的，任她的淚水打濕了他覆著眼睛的布。哭夠了，青陌才抬起頭，感覺臉上淚痕斑駁的，這才感到不好意思，卻是在他的臉上蹭了蹭，這樣兩人臉上都有淚，就不算她自己一人哭了。

青陌這樣惡意的想，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不過，她倒真沒有見過墨非離哭……

“不哭了？”傳來墨非離很輕的聲音，沒聽到青陌的回答，繼續道：“走吧，你腳上的傷要趕快治療。”

若是以前，他自己就能動手，可現在看不到，他怕自己會誤傷了她。

青陌哼了哼，卻不出聲。

墨非離也沒有起身，又怎么了？”

“疼得厲害，你幫我把骨頭掰正。”

“可……”

“你嫌棄我！”青陌控訴，因著剛剛哭過的緣故，嗓音沙啞的厲害。

聽在耳邊更增添了幾分委屈與哀傷。

墨非離心疼了疼，無奈地嘆息一聲，伸手捏了捏她依然鼓著的腳踝，低聲詢問：“很疼？”

青陌重重地點頭，卻是偷偷借著月光瞄他。

他半低著頭。只是，下一刻，她的尖叫聲劃破夜空，震得不遠處驚起幾只烏鴉，“呱呱”地朝著墨色的蒼穹飛去。青陌吸著氣，臉色發白地看著墨非離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骨頭掰正了？像是覺察到她的目光，墨非離聳聳肩，“按照你的意思，咳，掰正了。”

青陌氣得只吸氣，突然岔了氣，狂咳了起來。撕心裂肺地咳聲讓墨非離徹底慌了神，他的手胡亂地拍著，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背，替她安撫著，“怎么了，怎么了？”

“岔，岔氣了……”邊咳，青陌邊隨口回道。

墨非離拍著她背的手僵了僵，許久，才幽幽嘆息一聲，“你這么大的人，竟然還能岔了氣？”

“那還不是怨你！”撫平了咳嗽感，青陌一把推開他的手，“你不是要跟我劃清界限么，那你還管我作什么？一邊去一邊去！不用你貓哭耗子假好心。”撇著嘴，青陌輕輕地揉著自己的腳踝，雖然是真的不疼了，可他也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