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離與白漓淵對視一眼，白漓淵提著昏倒在一旁的狐貍，提溜著，兩人退了出去。

回到青陌所住的小苑，白漓淵一把把白狐貍扔在地上。那白狐貍打了個激靈，又變回了少年的模樣，只是半跪在地上，頭抵著地面，不敢抬頭。白漓淵冷哼一聲，聽到他的聲音，少年更是渾身顫抖。房間里看守的火狐看到白漓淵，點頭，很快消失。白漓淵這才看著他，揚起手里的離魂劍，看著他抖得不成樣子的模樣，朝著地面狠狠一擲，離魂劍在少年面前發出“嘭”的一聲，幾乎把他嚇得跳起來。

“還不滾！從此以后，不要再出狐族，否則，休怪本公子無情！”

“……！”少年似乎沒想到白漓淵不殺他，抬起頭神情弱弱地盯著他，被他凌厲的目光一瞪，立刻低下了頭。

許久，才慢慢爬了起來，踉蹌著步子跑了出去。

看到他離開，白漓淵才收起離魂劍，這才抬起頭，看到墨非離隱入房間的身影，心口忍不住扯疼了一下。不久前，青兒淚痕斑駁的小臉還在他的面前，如今，守在他身邊的，更加不會是她。即使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可……

他慢慢搖了搖頭，轉身一動，化為了一只雪色的狐貍，身后，八只尾巴隨著他的動作像是綻放的雪蓮，美兮惑兮。他呆呆地望著前方，沒有絲毫雜質的皮毛純粹得徹底，他緩緩轉身，身形漸漸隱在了暗處。也許，他也該回一趟狐族了，因為青伊，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那么，趁著這次機會，也該回去看看了。

也許，長老會有辦法，也所不定。

仰起頭，他癡癡地望著蒼穹，狐貍眸溢滿了蒼涼。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墨非離站在門口，卻是不敢動。他怕自己哪怕極小的動作，也驚醒那陷入昏睡的人兒。身后的門悄無聲息地關上，房間昏暗一片，只有微弱的日光透過窗欞的縫隙投射進來，在房間里留下斑駁的光影。他邁著沉重的步子，一點點挪動。想到失去記憶的這幾個月來的種種，墨瞳里的悔恨幾乎讓他喊出聲，尤其是遇到她這些日子來，她的淚，她的癡，她的怨，她的欲語還休卻不得不隱瞞的苦，在他面前一一滑過。

他恨恨地閉上眼，他恨自己，說過要保護她，卻反而弄得她傷痕累累。

“狐兒……”輕輕低喃出聲，他慢慢走了過去。

目光癡迷地看著她，她似乎做了不好的夢，眉頭緊緊鎖著手愛憐地撫上她的臉，有淚從她的眼角滾落而出，“對不起，我來晚了……”

有更多的淚從青陌的眼眶滑出。

她緊緊地咬著唇，想要吞掉喉間溢出的哽咽，卻已然驚動了身上的男子。

青陌沒有動，眼角的淚流得更兇了。壓抑的哽咽聲像是小貓一樣撓在他的心口，他憐惜地啄吻她的唇角，聲音帶著哀怨：“狐兒，你是在生我的氣嗎？氣我忘了你？我不是有意的，那時……我是真的不記得了。要不，你打我出氣好了。”

她搖著頭，卻依然不肯睜眼。淚水浸濕了她耳旁的發，墨非離心疼得松開她的手，輕聲安撫：“好，好，不打了不打了，狐兒乖，不要哭。”邊說著，把她整個擁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呢喃。

她覺得原本絕望的世界開了一道縫，亮光照射進來，驅散了無盡的黑暗。她的嗓子沙啞，慢了半拍的腦袋終于反應過來他剛才的稱呼。

手一僵，哽咽聲頓了頓，只余下肩膀在輕微地抖動。

白日里的委屈徹底發泄出來，那種徹底的絕望被慢慢驅散，她努力撐著身體仰起頭，巴掌大的小臉淚眼婆娑地望著他，怔怔的。

墨非離一手攬著她，一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無奈而又心疼，“看，哭得跟小花貓似的。也不對，應該是小狐貍。”捏了捏她紅通通的鼻頭，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聲音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怎么了，這么看著我？”

青陌是完全傻了，她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他喚的……是狐兒？

墨非離抱著她，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青絲，“哦，想起什么？”

“你明知故問。”青陌有些懊惱，果然他一想起來又會恢復以前那種張揚自戀地痞相，卻不讓人討厭就是了。

只是……

青陌身體突然一僵，原本紅通通的小臉褪去血色蒼白而又無助，她小心翼翼地仰頭，望著他，“你，不懷疑？”

“懷疑什么？”墨非離笑著反問。

“就是，就是……”連說了幾次，青陌被他這樣自然而然的模樣弄得更加無措，“你不懷疑我是假的？”畢竟，他出事之前，她只是一只狐貍，而如今，她卻是人形，如果是普通人絕對是接受不了的。而墨非離竟然問都不問就相信自己就是當初那只小狐貍，這讓她有種深處夢境的感覺。想到先前的那場幻境，她的心止不住顫抖起來，她突然向后一退，目光驚懼地望著對面的人，不住搖頭，“不對，不對，你是假的！你又是顧宇天來騙我的對不對？”

低聲的尖叫聲帶了哭腔，她緊緊地攥著自己脖頸上的衣服，腦海里那讓人絕望的一幕又縈繞在腦海里，她的頭再次埋入到雙膝里。

她怎么忘了，離他怎么會恢復記憶？

這一定是顧宇天的陰謀！

一次沒有得逞，他又設計了一幕，那次他就是用幻境迷惑住了她，這次她不會相信了，絕不！

搖著頭，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只想自己趕快醒來，快快醒來，這樣就不會再被顧宇天迷惑了……

墨非離心痛地看著她像是被驚了的小動物，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舔舐著傷口，那樣絕望無助的模樣讓他更加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醒來！他向前探過身，聲音低低的，“狐兒，你不要這樣。我是真的，你真的分不清嗎？”

悲傷的嗓音渾厚而帶著壓抑的深情，在耳邊低低縈繞。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抬起頭，茫然地望著他，眼底的淚意讓她整個人像是水打的清荷，柔弱到讓人想緊緊擁在懷里，為她遮風擋雨，再也不松開。

她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上移，落在他的臉上。墨非離不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聲音低緩而又深邃，“狐兒。”

眼淚慢慢涌了出來，她委屈地看著他，驚怕像是鎖鏈鎖住了她的心，而此刻看著墨非離，她像是一個久居暗室的囚犯終于見到陽光，淚水“吧嗒吧嗒”地低落。墨非離伸手接過，嘆息一聲，“怎么又哭了？”放下心來，長手一攬，把她擁進懷里。

懷里的人兒輕輕低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時，她是抱著跟顧宇天同歸于盡的想法，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墨非離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背，低低地應著，“不會，就算死，上天入地我也陪著你。”

“可你忘了我。”還像當初那般，墨非離的喉間溢出低低的笑，環著她的手收緊，仰著頭長長輸了一口氣，還好沒事，還好，她還在這里。死又如何，大不了去地府陪她，她若真的重新投胎，自己也能找到。墨瞳掠過幽深，讓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妖冶的氣息，卻莫名讓人被他吸引。“下次不會了，我會把你刻在心里，記在靈魂里，時時刻刻都想著你，這樣，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