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夕村
瘦衙差見云生皺著眉頭,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以為他又要發火,當下咬咬牙,細聲說道:“我告訴小爺一件事,但是可別說出去,不然我們就要丟了衙差這飯碗了,還望小爺施口飯吃。”
見瘦衙差說得鄭重,云生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胖衙差和瘦衙差就背對著那十來個百姓,只把話說給云生和谷嬸聽:“我聽說縣令老爺已經去拜訪松鶴觀的玄妙子真人,玄妙子真人道法精深,定能找出那些孩子的蹤跡。然后縣令大人就說成是自己派人找到的,到時再上報朝廷,這肯定是大功勞一件,那時不僅大人能升官發財,我們這些小的也能得到豐厚的獎賞!”
又是松鶴觀?這個的道觀不是一向引人向善,造福百姓,怎的還和縣令這些當官的有這些暗地里交易?雖然說是為了幫百姓找孩子,但想起虛余虛平,總覺得里面有點不對勁。
見到云生驚疑的神色,以為云生不相信,瘦衙差又說:“聽說這玄妙子真人本來是在一座仙山上學習仙術的,多年前來到咱洪安城,見我們飽受澇旱之災,悲憫之下不但出手施法救助百姓,還收伏了望天湖里的水妖,治了澇旱,甚是德高望重,很快就當了松鶴觀的觀主。玄妙子真人的術法小的沒有那福氣,并沒親眼看過,但他的一個弟子能穿墻過壁,隔空取物,這可是真真切切的,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
云生卻是對這些毫無興趣,也不聽瘦衙差的胡言亂語,說道:“你要人家幫你找人,還把功勞掛在你自己身上,要是沒有一點回報,誰會平白無事幫你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瘦衙差訕訕一笑,說:“松鶴觀的弟子乃是學道之人,對這些功名利祿視為糞土,為了幫助和造福百姓,找回失蹤的孩子正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他們自然應允,哪還會在乎什么回報呢……”
“夠了!”云生臉色發冷,“說有用的,全部說出來!”
一聲厲喝,瘦衙差差點嚇得跌倒,哆嗦著說:“剛才說了,縣令大人派了大部分的衙差兄弟去監管松鶴觀的修建,之所以要這么多人,是因為這新的道觀一共要建三十八座。”
“三十八座!”饒是云生素來鎮定,但聽到這話還是一驚,說:“可都是像石磯嶺上的那般大小?”
石磯嶺上的道觀是第一座松鶴觀,云生曾經和喬夢蘿去游玩過,知道那座道觀的恢弘氣派。
瘦衙差說:“大小不一,不過在蘆湖附近的五月峰上有五座就和石磯嶺上的差不多大小。”
云生冷笑說:“這建觀的錢由誰來出,不會僅僅是縣令一人吧?”
瘦衙差咳了一聲說:“雖然錢是縣令的,但是,這錢是由好多人孝敬的,像是喬老爺那般的大善人……”
好吧,這不過是一般的官商勾結,魚肉鄉民的戲碼。這松鶴觀大動干戈的,莫非僅僅是打著造福百姓,護佑鄉親的旗號,暗中卻做著不可告人的丑事?
想起虛余虛平兩個囂張跋扈的道士,云生心里有些不安,又說:“建這么多的道觀卻有何用?實在是勞民傷財!”
“云生,可別這樣說!”不等瘦衙差解釋,一直沉默不言的谷嬸忽然激動了,神色變得莊重起來,說,“玄妙子真人可是咱們洪安城的庇護,平常贈藥救人不說,還派弟子上門送米,做法事也不收錢。修這么多道觀就是為了咱們這些貧苦百姓,多個地方去祭拜祈福,好擋住外面來的煞氣,驅趕走妖邪鬼怪,大家就能平安地活下去。”
聽了谷嬸說的話,見她一臉虔誠的樣子,云生倒是無話可說了,心里卻是半信半疑。
谷嬸破涕為笑,露出笑容說:“對,沒錯,有玄妙子真人幫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小雨。小雨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谷嬸說著興奮地走了出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站在石獅邊上的百姓。那十幾個丟失了孩子的父母聽了谷嬸的話,也都喜笑顏開,謝天謝地,甚至跪了下來朝著石磯嶺的方向拜謝上蒼。
云生看在眼里,覺得這個觀主玄妙子倒像是個接受人間供奉的神仙,至于是真是假,這便難說了。
看了一眼還站在旁邊故意滿臉堆笑的胖瘦衙差,云生冷冷轉過身,便甩手離開了。
胖瘦衙差兩人還打躬作揖的,直至看到云生走遠才大呼一口氣,連忙躲進了衙門里,胖衙差抱怨說:“今日是少拜哪一方神佛了,真是倒了大霉,遇見了這么個厲害小子。”
瘦衙差說:“這事就當自己倒霉,算了吧,回去我們兩人就當什么事也沒發生,不然,我們兩個都不好過。”
“那是,那是。”胖衙差連連說。
云生走到谷嬸身邊,說:“谷嬸,我現在沒事,不如送你回去吧。”
反正也是閑逛,何況谷嬸一家出了這么大的事,自然要去看看。
聽云生說送自己回去,谷嬸心里自然是高興的,當下跟左右的百姓道了聲別,就拉著云生離開了。
谷嬸在路上問了句:“云生啊,以前我從未見過你打架,沒想到今天你在兩個衙差前露了這么大的臉,可真有本事,是跟誰學的?”
云生訕訕一笑,說:“以前在老爺家里,擔水劈柴的,力氣不知不覺就大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見到那兩個兇巴巴的衙差,一時氣不過就動手了,好在沒出什么大事。”
谷嬸說:“以前在喬府你遭人欺負,吃了很多苦。就算現在有了點功夫,你以后可要小心一點,能忍則忍,不然闖了大禍就糟了。”
云生鄭重地點了點頭,就像個后輩子侄一樣。
……
正跟隨著谷嬸穿街走巷,忽然,四周登時變得一片黑暗,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云生左看右看,竟不知置身在何處,猶如迷失在結界的虛空之中。
黑暗中緩緩走來一個人,不,不如說那是一道黑影,一道披著人形模樣的黑影。
它越走越近,云生心跳也跟著漸漸加快,就連腰間的桃木劍微微顫動,這明明是在昭示有危險接近。
黑影已經走了過來,云生正要施法抵御,卻看見了那黑影的臉,不,那不是臉,那是黑暗的漩渦,擴散出奇怪的條紋。
只聽見說:“初通法術就只能欺負凡夫俗子,呵,不錯,有出息!”
聲音低沉而可怖,恍如從地府中傳來。
云生正要說些什么,但一瞬間,四周又變得天朗云清,街上人來人往,而谷嬸還在前面給自己帶著路。
什么奇怪的黑影,根本不見蹤影。
那是誰?
世間真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事,說是莫名其妙,不過是因為不了解真相,但萬事都要去了解真相,這不過是徒增煩惱。
云生不是一個自尋煩惱的人。
但那黑影所言,云生卻不以為然,有些凡夫俗子只認拳頭而不講道理,雖說使用法術是有恃強凌弱的意味,但這已經是最有效的辦法,何樂而不為?
走了很長的路,云生才跟著谷嬸才來到一處開闊的地方,遠近雞鳴狗吠,花香鳥語,一條叮叮咚咚的小溪,靜靜流淌著的水看來很是干凈。
但是,這里雖然環境優美,但只有幾十間低矮的小茅房,隨意地散落在山腳下,顯得很是簡陋而破敗。
這里是一個名叫“西夕村”的小村子。
路上遇到幾個出來洗衣裳的婦人,還有光著屁股嬉戲打鬧的孩童,看見了陌生的云生都遠遠地一笑,淳樸而憨厚。
谷嬸帶著云生來到一個低矮的小茅屋前,推開小院外的柴扉,走了進去,挪開了屋前一塊歪歪斜斜的小木門。
一股重重的酸臭味迎面撲來,谷嬸卻是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把云生帶了進去。
饒是云生以前過著困苦的生活,經常睡在柴房里,現在又修有道家心法,心境比常人要平靜,但今天谷嬸所住的房子連喬家的柴房也比不上,剛進門的一刻,酸臭味一沖鼻頭,他仍感覺到胃里在洶濤翻涌,暗暗用運氣調息才沒這么難受,也不知谷嬸他們一家人如何能夠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