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宮門，詩雙說：“不如王爺去醉香樓，我先回王府吧。下午等王爺回來再一起去成府。”

端王說：“我一個人去，一定會被榮適抓住灌醉。既然他邀請了你，你就一起去吧，他也不是外人。”

詩雙想說端王妃怕不高興，終于沒說，只點頭說是。

端王問：“皇后今天對你可好？”

“皇后很好，各位娘娘也好。”詩雙回道。

端王點頭，沉聲說：“今天為何要皇上答應你一個請求？”

詩雙聽端王語氣，小心回道：“我想著機會難得，不用浪費了，只是看皇上似乎高興就問一下，皇上不答應也沒有什么損失。”

端王盯著她：“這是你的真心話？”

詩雙低頭，這當然不是，她是在賭。詩雙輕輕說：“我.確實是想要皇上答應我這個請求。”

端王聽她承認，一種難言的失望閃過，俊朗的臉上寒冷如霜，厲聲問道：“你就這么想要這個請求？你有什么事必須要這個請求？你有什么愿望這么想實現？”

詩雙被質問，卻“我，我”兩聲再說不出話來，詩雙偏過頭去，難道要我說，你的妻子明里折辱我，暗里暗算我，讓我害怕？而且其實你也讓我害怕？

端王見她答不出來，更是惱怒，端王冷哼一聲。

詩雙不想扯斷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薄弱關系，說道：“我現在沒有非要實現的愿望，可是日子地久天長，也許有某一天會有什么難事可能用得到。王爺是怪我貪心了？”

端王冷冷看著她：“你怕什么？又想求什么？非要皇上才能幫你實現。有什么難事你不能跟我說？”

詩雙說：“我不敢多求，我只求王府一席之地安生。”

“就為這個，你就要處心積慮？我說過會盡力許你一世平安。你不信我？”

詩雙說：“王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端王瞄了她一眼，說：“說真話來聽聽看。”

“我信王爺，也不敢全信王爺。”詩雙說道。

端王怒極反笑，一把抓住詩雙的領子，說：“呵，你信皇上不信我？你知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你跟皇上討價還價，皇上一怒就能殺了你。”

詩雙被扯了領子，前日的一幕幕閃過，身體變得僵硬。

端王感覺到了，也有些心虛，忙放開了她。

詩雙本來十分惱怒，可體會這話中也有擔心之意，想起殿中王爺回護之舉，心底的怒氣又微微消散，細細想來，也覺得自己此舉太過兇險，一陣后怕，低聲說道：“這件事是我錯了。”

端王見她已然知錯，說道：“皇上今天就算答應你，來日也未必定會真的幫你實現愿望。你如果不傻，就不能真拿今天的話去逼他兌現。”

詩雙一懔，低低回是。

良久，詩雙問道：“王爺還在怪我嗎？”

端王看了她一眼，問：“你說呢？”

詩雙道：“王爺還怪我也是應當的。雖然運氣好皇上不怪罪，可是如此不顧前瞻后的舉動也再不能有。”

端王問：“那你的假話是些什么？”

詩雙說：“既然說了真話，就不必提假話了。只不過是說來會讓王爺高興的話而已。”

端王看她一會，問：“你是個聰明人，為什么說剛才那些話？明知道那些話會激怒我，你為什么不騙我？”

詩雙細細想了一想，說“既然王爺坦誠相問，我自當坦誠以告。”

王爺手指敲敲車壁，倒笑了起來。

到了醉香樓，端王讓人停車，下了馬車徑自上樓。詩雙也下了馬車時，他已走入堂中，一個小二在前面彎腰點頭，正笑著迎他上樓。詩雙急急跟上，杏兒與溫媽媽忙過來攙扶她。

上樓來，樓上通道空無一人，端王已不見身影，想是進了哪間雅間，詩雙頓時氣結，杏兒與溫媽媽也面面相覷，正不知如何出聲，只見杏兒說“何康在那。”

卻見何康趕忙過來行禮，說：“側妃安，奴才是跟王爺的何康，王爺已進了聽菊軒，見側妃沒跟讓，讓奴才出來帶側妃過去。”

詩雙跟何康進到聽菊軒，端王坐于主位，明榮適在側位相陪，詩雙忙與明榮軒點頭，忙坐于另一旁。

明榮適說：“今天好口福，是今日剛從湖里送上來的大閘蟹。以前這么多次都沒遇上，小嫂子第一次來就遇上了，今天想是托了小嫂子的福。”

詩雙想我哪有你們都沒有的福氣，忙說：“世子說笑了。世子千里迢迢回京都，才能遇到這么好的蟹。是我們托了世子的福才是。”

“可不是千里迢迢。榮適你這次回京都就留在京都了吧？”端王突然開口道。

明榮適搖頭說：“這可難說。”

端王用手敲了敲桌子，說：“聽八王叔說，要跟你提親了。依我說，你也游歷夠了，可以長留在京都了。”

明榮適忙擺手：“唉，提親的事不說了。”欲要再說什么，見送上大閘蟹來，先掩口不說。

杏兒忙上前欲把蟹肉剝出來，端王揮手讓她退下去，想了想，又讓何康與杏兒、溫媽媽都出去。何康便與溫媽媽商量著先回王府帶來去侯府的回門禮備用。

端王自己已拿過一只蟹在盤里，正把殼翻開，說：“吃蟹還是自己動手吃著香。”

明榮適、詩雙逐也各拿一個，翻開蟹殼，吃起來。

端王喝一口菊酒，默默又拿起一個大閘蟹，刀鉗揮動時，笑道：“你剛才說，因為什么事耽誤了？說說你那個長長的故事。”

明榮適道：“我沒有趕上婚禮，這一杯先給九哥、小嫂子一杯請罪。”見兩位示端杯，忙說：“請先喝了這一杯，我才好好講下面的故事。”便先喝了。

端王喝了，詩雙也一飲而盡。端王與明榮適見了，都看了她一眼，明榮適贊道：“小嫂子好酒量。”

詩雙笑道：“世子如此爽快，我也不好扭抳，真是獻丑了。”

明榮適哈哈一笑，說道：“我這個故事倒也不長。青陽山王長風九哥知道吧？”

端王靜靜想了一會：“好像以前聽人提過，此人是當世大俠。”

明榮適點頭：“九哥說得不錯。王大俠素來想要一匹漠北草原的汗血馬，可是多年未能如愿。兩個月前我接到九哥的婚訊本來就要趕回京都，可是正聽說漠北草原靠近天山一帶出現了一群野生汗血馬群。這汗血馬群已經好幾年沒有人發現蹤跡了，實在是機會難得。”

明榮適把杯中酒一口飲盡，又倒了一杯，說：“我聽說了，尋思去一趟再趕回來也來得及，就趕去了漠北。卻不想，等我們趕到，那馬群又不見了。我們根據馬的痕跡，跟蹤了近一個月才重新找到那群馬。”

端王點頭，舉杯說道：“榮適百折不撓，讓人佩服。”

明榮適便與端王飲一杯，說：“那馬王跑得快，我觀察兩天發現他每日早晨必經一個山坡。于是我事先藏于樹上，第二日馬王果然經過，我跳下去伏于馬背，才算摸到了馬王。可是馬王性子傲，一路狂奔，要把我摔下來。我在馬背上伏了一天一夜才將馬降服。”

端王與詩雙俱點頭。

明榮適又自飲一杯，說：“我將馬送到青陽山，就要趕回京都，不巧一段山路堵了，繞了三天路，所以耽誤了。九哥與小嫂子勿怪。”

端王笑著說：“這事情有可原，榮適不必在意。只是想不到榮適在外游歷幾年，小小年紀便與王大俠成了好友。”

明榮適搖頭，說：“我與王大俠素未謀面，只怕他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只是我仰慕王大俠已久，也早聽說了他這個心愿，正好遇到良機，便幫他了了這個心愿。”

詩雙笑問：“世子送一匹好馬給王大俠，王大俠自會當你是好朋友了。”

明榮適仍然搖頭，笑道：“這就不得而知了。當日我將馬系于他府前樹上，留了字條在門上，再擲了石子碰門，等他府里出人來牽走了馬就離開了。”

端王正要開口，詩雙已起身，一臉敬服，贊嘆道：“我以前看古人小記，讀到季禮掛劍、雪夜訪戴。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卻也以為已是遙遙古風不可再追，想不到今日能見到當世高人。世子請受我一禮。”便一揖到地。

端王愣住，見詩雙說的話與自己要說的并不相同，可是又暗暗相合，心中十分詫異，有一種窩心的喜悅，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惆悵。

明榮適忙虛扶一下，說：“尋常男子都說我傻，想不到小嫂子卻是我的知己。小嫂子請不要再稱呼我世子，就隨了九哥稱我一聲‘榮適’吧。”

“既然如此，私下里我就托大了。榮適，我也敬你一杯，一為你接風洗塵，二敬你矯矯不凡。”詩雙說著，便一口飲了。

明榮適大笑，說：“謝小嫂子。”也一口飲了。

明榮適又倒了一杯，跟端王說：“榮適也敬九哥娶了一個如此霽月光風的小嫂子。”

端王微微一笑，也飲了。

詩雙又感嘆道：“聽榮適說到王大風如此敬仰，不知道是如何的高人，真是讓人心生向往。”

“這有何難，下次武林大會，我帶你去。”明榮適接口道。

詩雙微怔，端王咳了一聲。

明榮適笑道：“九哥以前何等灑脫，現在如此板正，真無趣。話也說了，酒也喝了，我走了。”便起身從窗戶躍下，說：“早先已跟掌柜說，這一頓已記到九哥帳上了。”

端王笑罵：“吃我的還敢說我無趣。”

明榮適在樓下大笑，笑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