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塘是開國皇帝為一位妃子所建，滿池塘的荷葉在風中搖曳生姿，雖沒有花朵卻也顯得風情獨具。

朱梓驍行至某處，忽聽一陣曼紗歌聲傳來，伴著琴音隱隱，極是動人。

朱梓驍聽得出神，循著歌聲而行，但見園中水榭之上，一女子且彈且歌，水榭周圍的花朵在她的美貌和歌聲面前都遜色三分。

小丁子躲在角落里，伸手拭著額上的汗。他心道，面對如此絕色，皇上難道真不會動心？

“臣妾拜見皇上。”

朱梓驍走上前，伸出手抬起她的臉，許久沒有說話。

楊玉兒心下狂喜，她亦抬眼將那傳說中的英武帝王瞧個仔細。這一眼，頓時令她心跳難抑，朱梓驍不怒而威的俊朗外表讓她不由自主地將芳心獻出，她只覺得，若此刻他能抱抱自己，就是死了也甘愿。

“你叫什么名字？”

“回稟皇上，臣妾楊玉兒。”

朱梓驍松開手，轉身向外走去。

“皇上──”楊玉兒急了，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會？......

“朕不喜歡耍手段的人，這次看在楊彥的面子上暫且放過你，以后若再犯，絕不輕饒。”朱梓驍冷冷地說道。

楊玉兒不敢相信地瞪大眼，顫抖著說道，“皇上......皇上，臣妾只是想見您一面啊......”

朱梓驍冷冷一笑，“見多少面也沒用，朕不會喜歡你的。朕會讓楊彥盡快領你出宮，另行良配。”

“不──我不走──”楊玉兒情急之下，大聲喊道。

“放肆！”朱梓驍怒喝一聲。

楊玉兒腳一軟，跪坐到地上，她發著抖，咬緊下唇，努力說道，“臣妾既入了宮，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朱梓驍冷笑一聲，他蹲下來，眼中的光芒讓楊玉兒忍不住撐著往后退。他身上濃重的殺氣讓她害怕！

“那你記清楚了，留下就乖乖的，朕會讓你錦衣玉食一輩子。但也僅此而已。你若有一點不該有的想法傷害到皇后，朕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而且整個楊氏家族都會雞犬不留。聽清楚了嗎？”

楊玉兒下意識地點頭，直到朱梓驍走后小半個時辰，她才感覺到全身冰冷得像入了地窖。她抬頭看那個方向，手抓緊了胸前的衣服，“皇上......”

小丁子在被侍衛從隱蔽處拉出來時，以為只是幾十大板就可以沒事了。可是，當他看到朱梓驍足以殺人的眼神的時候，癱軟的跪下，不過，卻連一句求饒的話也沒說的出來。

沒有人敢詢問原因，就像是小丁子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皇宮里過。

侍衛拖著還有溫度的尸體下去，朱梓驍甩了一下袖子，看向文軒宮的方向。

處于后宮的中間位置，不可比擬的皇家氣勢，在夕陽中好像渡上了一層金子，閃著富麗堂皇的光芒。在那里面，住著他這一生要全力保護的人。有些事他不會讓她看到，并不是有意要隱瞞，而只是希望，她能快樂。

朱梓驍心道：云衣，我知道，以你的智慧一定瞞不過你，我只希望能盡量不讓你看到那些......

聽到宮門口的高聲通報，寧云衣急忙出去迎接，“今天好像晚了點啊。”

“有點事耽擱了。”

朱梓驍的目光移向旁邊，劉雁雨低著頭，慌慌張張地跪拜道，“臣妾......見過皇上......”

“免禮吧。”

寧云衣笑著說道，“雁雨初到宮中很不習慣，臣妾正在開導她。”

朱梓驍微笑，“原來是這樣。”

劉雁雨跪安離開后，寧云衣悶笑出聲，“你勉強起來的笑容還真是難看啊。”

朱梓驍冷著臉說道，“看到她們，我一點都不想笑，也只能勉強了。”

寧云衣側頭，“皇上說笑吧？她們可是個個貌美如花，而且年輕啊。”

朱梓驍回頭，狠狠的瞪了寧云衣一眼，大步走向內殿。

寧云衣令侍女退下，跟隨進去。

朱梓驍在榻上坐下，寧云衣走向他，被他牽引著坐到懷里。

“云衣，我被你迷得死死的，眼中全都是你，再也容不下，看不見其他人。這一點，你不用懷疑。”

他語氣是如此平靜，好像在敘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寧云衣沒有回話，兩人靜靜地擁抱著，交握的雙手里有著誰也插不進去的溫暖。

幾天之后，朱梓驍兌現了在朝上說過的話。

朱梓驍讓人領著四位還沒有娶親的官員走進御花園。四人面對被選入宮中的十位佳人，連頭都不敢抬。這可是皇上的女人啊，誰敢亂看？

朱梓驍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好了，你們看看，相中了誰，朕這就下旨，當場賜婚！”

四人能在朝中為官，自然智慧過人，知道這十位女子中誰能選，誰不能選。

在朱梓驍的一再催促下，幾人硬著頭皮選了家中勢力相對較弱的女子，朱梓驍高興，真的當場賜婚，并且宣布，按照皇家嫁公主的排場將幾人嫁出去。

能嫁給朝中年輕才俊，幾位佳人也非常高興，不管怎樣，在不需要在這宮中浪費青春了。

因為前朝的原因，同時也因為寧云衣的堅持，朱梓驍沒辦法，只能下旨，封王芙蓉，周錦裳，楊玉兒，劉雁雨為妃，其余的封為貴人。

處理完政事，朱梓驍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后站起身，看看外邊的天色，應該已經很晚了。

“皇上，您去哪一宮啊？”馬福低著頭問道。

朱梓驍一皺眉，“除了文軒宮，還有別的地方嗎？”

“可是......”皇上剛封了妃子，總不會連去都不去一趟吧？這也不合規矩啊。

“擺架文軒宮，沒聽到嗎？”朱梓驍有點生氣，這家伙好像越來越膽大了。

“是。”馬福急忙應了一聲。

夜鳥飛過低樹，掠過水面，發出咽嗚的聲音。

“皇上，這么晚，皇后娘娘興許已經睡下了。”馬福提著宮燈，在前面引路，后面跟著侍衛。

朱梓驍說道，“不會，她會等我的......”他的話只說了一半，閉起的宮門冷冷清清，守衛的太監正在打著磕睡，聽聞腳步聲睜開惺松的眼睛，望見明黃顏色時立即被嚇醒了，朱梓驍揮揮手，他們躬身退下。馬福上前輕叩兩聲。

開門的是碧玉，她行罷禮，說道，“啟稟皇上，娘娘已經睡下了，需不需要奴婢去稟報......”

朱梓驍想了想，“既已睡下，就不要吵醒她了。”他回轉身離開，碧玉看了一眼，將門關上。

馬福邊走邊問道，“皇上，需要奴才先去哪一宮準備？”

朱梓驍嘆了口氣，“回勤政殿吧，還有些折子沒批呢。”

“主子，您為什么不讓皇上進來啊？”碧玉走進內殿，服侍寧云衣睡下。

寧云衣靠在床頭，“既然已經封了妃子，那幾個妃子就是他的人了，總晾在一邊怎么可以？”

碧玉沒抬頭，“主子怎么會突然改變想法，難道主子......”

寧云衣接過碧玉遞過來的湯藥，皺著眉頭喝完，“此一時彼一時......以前我能陪著他，照顧她，可以后......”

“主子，您不可以說這樣的話。”碧玉的眼睛有點發紅，她一直親自照顧寧云衣，對她的病情自然有所了解。

碧玉收了藥碗正待要走，寧云衣喚住了她。

“碧玉，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碧玉深吸一口氣，想了想，“具體幾年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好像有八年了吧。”

“好快啊......”

寧云衣望著她，緩聲說道，“碧玉，你服侍我這么多年，知道本份向來不出什么差錯，所以，我一直沒有問過你......”

“主子，碧玉只愿一生一世服侍您，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寧云衣笑了笑，“傻丫頭，我怎么能讓你一輩子都陪我在這深宮之中，更何況......”她停了一下，說道，“你很懂事，一定會遇到一個疼你愛你愿意照顧你的人，如果你有了心上人，一定早點告訴我，我想在我還能做的時候，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碧玉眼眶紅了，蹲在床邊，“主子……”

月細如芽，幾不可辨。

馬福在心里直打鼓，皇上說回勤政殿，可卻在外邊閑晃，一直陰沉著臉。

“皇上，前面就是劉氏雨妃的寢宮了，需要奴才去通傳嗎？”

想了一下，朱梓驍邁步走進宮殿。侍女與太監見到皇上突然駕臨，嚇得撲通跪了一地。

劉雁雨急匆匆出殿迎接，“臣妾恭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梓驍淡淡的說道，“免禮吧。”他環視殿內，殿內墻上掛著書畫與古琴，榻上還擺了未下完的棋。“你會下棋？”

劉雁雨回答道，“回稟皇上，家父曾為我請過先生，學了一些，臣妾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那和朕下一盤吧。”朱梓驍在榻邊坐定。

“臣妾遵旨。”劉雁雨欠身落座。

侍女上前將棋子揀起放好，再奉上香茶。

兩局之后，朱梓驍一贏一和，他笑道，“看來雁雨的棋藝可不是只通皮毛啊。”

“是皇上手下留情。”劉雁雨柔聲道，笑容可人，因剛才在棋盤上的交手，她已不如以前那般怯聲怯氣。

朱梓驍說道，“聽皇后說你從小在江南長大，那可是個好地方，人杰地靈，難怪你身上的氣質如此不同。”

“皇上過獎了，臣妾不敢。”劉雁雨惶聲下跪。

朱梓驍扶起她，“你父劉建章為官清廉，是個難得的人才，也是端慶的功臣，朕準備在適當的時機嘉獎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劉雁雨表情依舊淡然，“臣妾代父親謝皇上恩典。”

朱梓驍說道，“難道你就沒想過朕這時候來是干什么嗎？”

劉雁雨低頭，“臣......臣妾不敢有所妄想。”

朱梓驍輕笑出聲，“你就陪朕下棋吧。”

“是。”

次日清晨，早朝的時間臨近，馬福大著膽子來到文軒宮，悄悄把碧玉招出耳語幾句，碧玉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來到已穿戴整齊的寧云衣面前，“娘娘，皇上他......昨晚留在了雨妃的寢宮，現在還未起身，執事總管請示，今日早朝是否取消。”

“沒這個必要。”寧云衣站起身，“帶著皇上的龍袍，隨本宮去一趟聽雨樓。”

聽雨樓內，朱梓驍睜著眼睛看著床頂，劉雁雨靠在他身邊，昨晚兩人下棋一直到后半夜，睡得很晚，所以醒的自然也晚......他昨晚和別的女人同榻而眠，雖然他什么也沒做，但還是覺得對不起那個人......

他之所以選擇留在聽雨樓，主要是劉氏家族以劉建章為長，劉建章雖執掌兵權但枝葉未大，實力適當。可是，他伸手遮住臉，該如何跟她解釋，她會相信自己嗎？

又看了身邊的女人一眼，朱梓驍皺起眉頭，披衣而起。

門被輕叩兩聲，馬福說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已在外等候，恭請皇上更衣早朝。”

朱梓驍微斂眼神，說道，“進來罷。”

房門打開，寧云衣逆光而立，臉上沒有表情，淡淡如凝定的風景。

宮女們手捧龍袍皇冠依序而入，服侍朱梓驍一一穿戴起來。

寧云衣聲音沉靜，仿若秋日湖水一般不起波瀾，“皇上，諸臣已等候多時，希望皇上勿因私誤政。”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劉雁雨披衣而出，臉龐上的表情和寧云衣有幾分相似。

寧云衣一擺手，“起來吧。”接著，眼神眼神看向朱梓驍，“皇上，時辰到了。”

“好，走吧。”馬福躬身隨朱梓驍離開，他暗中嘆氣，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就像前些年鬧別扭那陣子......

劉雁雨望著那兩個人聯袂離開，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想與她無關一樣。

朝堂之上，朱梓驍一邊聽著眾臣的上本，一邊想著寧云衣。他暗道，云衣......她是不是生氣了？她應該是生氣的，如果她沒有......哎......

坐在文軒宮的大殿里，寧云衣問道，“碧玉，現在應該退朝了吧？”

“是，皇上已經退朝了。”

“皇上去哪宮了？”

“主子，皇上哪宮也沒去，而是在勤政殿，不過，皇上似乎不太舒服......”

“有召御醫沒有？”

“皇上不讓，說是歇歇就沒事了。”

寧云衣垂下雙眸，“是嗎？”她沉聲說道，“你隨我去看看，其余的人都留在這。”

“是。”

勤政殿內，朱梓驍獨臥于休憩的軟榻上，寧云衣站在門邊，靜立不動。

“主子？”碧玉語含疑惑。

“你們先退下。”

馬福與碧玉對視一眼，躬身退出，并將門關閉。

寧云衣一步一步，很緩慢地走到軟榻旁邊。他凝視著那個人，眼神里是再也無法掩飾的哀傷。

她伸手撫過對方的臉頰，停在嘴唇的部位，她俯下身，在將要靠近的時候，動作僵住，雙手撐在身體的兩側，“醒了？”

朱梓驍睜開的眼睛里印著她的影子，專注得好像害怕一眨眼就會消失，他輕聲說：“對不起......”

寧云衣別過臉，作勢欲離開，朱梓驍拉住她的手，進而攬抱著腰部，將頭緊緊帖上，壓抑的聲音悶悶在傳來，“云衣，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寧云衣嘆了一口氣，“你是帝王，你要考慮的不只是兒女私情，還有整個天下，百姓的安樂......”

“可是，我不想要那些女人......云衣，昨晚，我......”

“好了，別說了，聽說你不舒服？怎么了？”寧云衣故意岔開話題，她不敢去聽......雖然這是她想得到的結果，可是心里還是很難受。

朱梓驍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想法，急忙解釋，“也沒什么大礙，就是下了一夜的棋，有些累了。”

“下棋？”寧云衣一愣，這是什么意思？

朱梓驍笑笑，“是啊，那你以為我能干什么？我和雨妃只是下棋而已。”

“你這混蛋！”寧云衣一把推開他，站起身就要走。

朱梓驍一把抓住她，順勢把她帶回到懷里。

“好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誰生氣了？我沒有......”

“好好，你沒生氣！”朱梓驍笑笑，站起身，正視面前的人，“云衣，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寧云衣含笑道，“什么禮物？值得期待嗎？”

宮侍退出，朱梓驍輕擊掌，馬福捧著某物而入，寧云衣上前將蓋在上面的錦帕拿下，頓時愣住了。

擺在她面前的是件衣服，準確的說，是件出自皇家繡坊的白色衣衫，而且并不是在皇宮里穿的，一針一線都非常精致，上面的花紋淡雅高貴。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指尖顫抖著。

“云衣，穿上它，試試看。”

她轉頭，朱梓驍深情地凝視著她，“穿上吧，今晚你不是皇后，我不是皇帝，我們就是普通的夫妻。”

寧云衣笑了，接過衣物。

朱梓驍深吸一口氣，剛才寧云衣的眼神讓他意識到，一直以來壓在她身上的東西是多么沉重。他低聲喚道，“馬福。”

“奴才在。”馬福躬身近前。

“今晚你守在文軒宮外，無論誰來都說已經安寢了，不要讓人來打擾。若有人硬闖，就令侍衛拿下。”

“奴才遵旨。”馬福退出，將門關閉。他不笨，自然知道皇上和皇后要做什么，但有些事情可以知道但不可以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