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驍很困難的吁一口氣，“云衣，朝中大臣聯名上書，要我選秀，充實后宮。”

寧云衣眨了好幾下眼，才反應過來他說什么。

“哦，那就選唄。”

朱梓驍愣了一下才說道，“云衣，你知道的，這種事情多數不過是一種政治牽制......我對她們不會任何感覺......越是不選妃，對你的謠言越是厲害......前朝也不好交代......”

寧云衣打著精神，笑了笑說道，“話別說得這么滿，說不定其中就有那驚才絕艷的，到時候你后悔，我可要笑的。”

朱梓驍咬牙切齒想說什么，卻終于沒說。寧云衣放松身體，任自己跌入睡夢之中。

第二天，第三天，宮中沉浸在一片微妙的安靜中，靜中有聲，卻都是悄言悄語。馬福過來時，說的話說一半留一半，很隱晦的勸解她，說皇上很大一部分是為她著想，才同意再納一批嬪妃入宮，以堵朝堂上悠悠眾口，說皇后擅寵專權，嫉妒成性等話。

寧云衣不做聲聽他說話，只覺得好笑。她有說過想不開嗎？要他來勸？況且馬福又不是個好口才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離開，到時候，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在沒有她的日子里，他難過的樣子......

寧云衣扔下筆，揉一揉額角。

她干嘛總讓自己這么累呢？現在和以前已經不同了。在那張龍椅上坐的越久，心就會越硬，就算沒有她，他也會很好的，應該是吧？

如果七年前，她沒有回來，朱梓驍真的就一蹶不振嗎？這個問題只是個假設性的問題，因為世事不可能推倒重來一次。那時，既然已經做了選擇，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也沒有理由回頭。

現在的生活如此充實。衣柜里填滿華美衣裳，箱里匣里全是名貴首飾玉件，案頭擺滿書折，即使再忙，朱梓驍仍然每天回來用晚膳，每晚留宿文軒宮，小澤已經十四歲了，現在也能獨當一面了，小羽雖然只有八歲，但因為有疼愛他的父皇和哥哥寵著，一定會一生無憂的，她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議事結束后，大臣們一個接一個退出勤政殿，朱梓驍端起茶杯，發現已空了。

當值的小太監福順跑進來，“請皇上恕罪，奴才這就......”

朱梓驍擺擺手，“算了，擺架文軒宮。”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現在不在文軒宮，而是在儲秀宮選秀。”

朱梓驍微怔，這么快嗎？真的要選秀嗎？雖然這是不能拒絕的，但他幾乎忘記這件事了。

剛剛站起身，朱梓驍突然想起多年前紅玉離開的時候說的話：皇上，請您千萬不要負了皇后。

紅玉離開的時候，對他磕了三個響頭，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紅玉什么賞賜也沒要，只背了一個很小的包袱，里面裝著幾件粗布衣裳，只身走出了皇城大門。紅玉說的每一句話好像是砸在朱梓驍的心上。

“奴婢知道皇上的想法，皇上不想失去主子，所以才要......只是，皇上，主子不是普通人，您不能用強綁住她......主子一直在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希望皇上也能為主子考慮......”

朱梓驍騰地站起，“擺駕儲秀宮。”

遠遠就看見，華麗宮殿里傳來的歌舞之聲，看來才藝的表演已經開始。

小太監剛要進去通報，卻被朱梓驍阻止，他讓身后的侍衛留在原地，與馬福由側門進入。

但見殿內環肥燕瘦無所不有，她們站成整齊的三排，由各司職女官逐一審視。五官，身段，行態等等，若有瑕疵即行出宮由父兄領回。完畢后即到了最后一個環節，由六宮之主來面評。

寧云衣端坐在高位上，碧玉立于身側，手捧名冊宣其名稱，女子便行出列，合格者將名牌留下，正式成為后宮的一員，以后便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過是系萬千寵愛于一身，還是孤獨終老，就看各人的福分了。

由于多年來皇上一直沒有選秀，這次格外的重視，選入宮中的秀女都來自官宦人家，個個皆是花容月貌。

殿內流光四射，軟語如鶯。朱梓驍昔日也是親王，見過的美女自然不在少數，然此時此地，見著此景，也不禁有些失神。

朱梓驍回神兒，只聽得碧玉高聲說道，“西旗將軍王世超之妹王芙蓉。”

緊接著一個女子上前站定，伏身下拜，“娘娘千歲千千歲。”聲音似雪玉晶瑩，容貌倒是真應了她的名字，如出水的芙蓉。

“免禮平身。”寧云衣拿起名牌，放入盤中。

碧玉繼續喊道，“戶部侍郎周和之女周錦裳。”

“娘娘千歲千千歲。”爽朗大方，倒像是周和有幾分相像。

寧云衣笑笑，將名牌放入盤中。

“禮部侍郎楊彥之女楊玉兒。”

楊玉兒上前俯身下拜，“見過皇后。”

那楊玉兒直直望向上位，充滿了挑戰的意味。寧云衣取了名牌，看了良久，隨后放在了一邊。碧玉暗笑一聲，要與皇后娘娘斗，你還早著呢。

“兵部侍郎劉建章之女劉雁雨。”

“娘娘千歲千千歲。”

聽到她的話，便覺得通體舒服，再瞧模樣不禁暗嘆一聲，柳眉斂翠，桃臉凝紅，臉上的神情淡然，與這富麗堂皇的皇宮真是格格不入。

“平身吧。”

“謝娘娘千歲。”劉雁雨言罷抬頭，盈盈雙目仰望上位，令寧云衣心跳一怔，這樣的眼神似乎......很熟悉......

令人煩悶的選秀終于結束，寧云衣暗自舒了一口氣。

碧玉高聲說道，“此次共選得佳麗十位，請各位佳麗在各宮暫歇，待他日面見圣上，再行封賞。”

寧云衣在碧玉以及宮女的簇擁下緩步離開。

長長的隊列無一人步伐零亂，儲秀宮的佳麗們見此情景，臉帶神往。

“皇后娘娘......真像仙人一樣。”周錦裳癡癡地說道。

楊玉兒一撇嘴，“少見多怪。”她有自信，如果皇上見了她一定會成為她的裙下之臣，皇后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

日后，她也一定會有這樣的排場。若非抱著這樣的目的，她怎會離開家人，孤身來到皇宮，與這么多的女子分享一個男人。

宮內一角，王芙蓉目光冷凝，不言不語。她曾從哥哥口中得知寧云衣不少事情，今日一見，那種風采氣度，果真名不虛傳，但是......

“錦裳，你一定要爭取到皇上的寵愛，不能再讓皇上只迷著寧云衣一個人了......”

哥哥的話響在耳邊，如一道咒語纏繞在身，她的眉頭微皺起來。

既然選秀已經完畢，各佳麗由宮女帶領，去往各自的宮殿。

天色漸暗，風雨欲來。文軒宮內，寧云衣端起沏好的茶，停下來。

閉好的門窗被狂風吹開，發出很大的聲響，寧云衣低聲說道，“該來的，怎么也躲不掉的吧。”

此時，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不需要回頭，只朱梓驍回來了。

朱梓驍走入內殿，一揮手，“你們都退下。”

宮女侍從逐一退出，雖然風聲隱隱，但屋內燭火照亮，朱梓驍牽著寧云衣的手，“云衣，難為你了。”

寧云衣微微一笑，“怎么這么客氣，這不是我的份內之事嗎？”

“你這樣說便真是生氣了。”朱梓驍語氣懇切，“我向你發誓，絕不碰那些妃子。”

寧云衣別過臉，淡淡的說道，“我真沒有生氣。”

朱梓驍情急之下，身形一矮便要跪下起誓，寧云衣急忙雙手一托，制止他的行動，“干嘛呀你，你可是皇上，九五之尊，這天下的主人，怎么能向人下跪？”

“皇上？那只是給外人看的，在你面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是你的夫君。我知道，你到現在為止都不愿意留在這皇宮里，只是因為我......我發過誓，要千倍萬倍的關心你，補償你，無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如果那些女人真讓你覺得不舒服，我馬上遣散了去。”

寧云衣聽得怔然，許久，才嘆了口氣，“你若真這么做，如何對那些效忠你的臣子交代？”

“我可以另行封賞。”

寧云衣搖搖頭，“你心里清楚，這時治標不治本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怎么能說改就能改的。

“其實，我也想開了，你身系萬千黎民的生計，有很多的無奈，這么多年，你的身邊只有我一個人，我已經很知足了，既然，我已經享受了這天下無上的榮耀，就要有所付出......”

“你不要說了。”朱梓驍急急的打斷她的話。他不想聽，也不敢聽，聽著她說的話，好像她會像那次一樣，隨時都會離開......

只要想到她會李艾自己，他的心就會痛，

緩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云衣，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怪你。全由我情難自已，才落下今日這般下場。”寧云衣輕聲道。

在天界，是她自己選擇回來，回到他身邊，以后不管怎么樣，她都要承受。

朱梓驍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我不會負你！云衣，我不會負你！我永遠都只有你一個！”朱梓驍心痛欲狂，抓住她的肩膀大聲說道。

寧云衣在心中暗嘆：梓驍啊，我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三年五載，但絕不會太久，在這之前，我一定要找一個能陪你走完這一生的女人，我怎么忍心讓你孤苦終老啊......

她把頭靠在朱梓驍肩頭，語帶倦意，“梓驍，我們不要說了，休息吧，我累了。”說著，有咳嗽了一陣子。

“需不需要找個御醫過來看看，你的咳嗽怎么總不見起色？”朱梓驍滿臉的擔憂。

寧云衣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看過了，御醫說沒什么大礙，只是恢復的慢了些。”

朱梓驍點點頭，將她抱起放在大床上，幔帳垂下來時，燭火跳躍了一下，隨后在帳內人發出的指風中，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半夜，朱梓驍靠在床頭，凝視著沉睡的人，那張臉還如初見時一般，玉石般純潔無瑕。他用手輕輕撫著，癡迷其中，無法罷手。

本該沉睡的人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睫毛顫動，迷茫地視線對不上眼前的人。

他將手蓋上她的眼，柔聲說道，“睡吧，還早呢。”

“嗯......”

他小心地吻了一下，“云衣，相信我。”

次日早朝，朱梓驍端坐龍椅之上，高聲說道，“朕自登基以來，各位愛卿無不勵精圖治，才使國泰民安，朕感激各位愛卿，真知道朝中有幾位官員一心忙碌朝政，至今尚未婚配，不如，朕就賞尚未婚配的臣工一個美貌如花的妻子，如何？其他有功之臣，朕自會另行封賞。”

眾朝臣一聽，急忙齊齊跪倒，“多謝皇上恩典。”

朱梓驍微微一笑，“前幾日，皇后替朕選秀，個個都比天仙還要美三分，可是朕思來想去，既然朕已經有了皇后，就不會再碰其他人，她們若留在宮中豈不是耽誤了大好青春，三天之后，尚未婚配的臣工來朕的御花園，看上哪個就把她領走，朕當場賜婚，絕不食言。”

此言一出，殿內立刻出現了悄無聲息的情況，尤其是那幾個年輕的，還沒有娶親的臣子，更是驚得無法出聲。

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神色各異，已送女入宮的人自不必說，他們本盼著能討皇上歡心，從此加官進爵一世榮華，誰料皇帝竟公開說不會碰其余的妃子，而且還要送給臣子，這不明擺著沒有戲了嗎。

消息很快傳到了文軒宮，寧云衣差點沒背過氣去，“我的天啊！......”

消息很快傳遍了后宮，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剛入宮不久的女子本都是懷著忐忑的心情，現下更是六神無主了。

明翠軒內，楊玉兒氣得花容失色，報信的小太監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貼身侍女小環只得端起一杯茶，硬著頭皮上前勸道，“主子，不是還有好幾天嗎？只要讓圣上見了您，憑主子的才貌，皇上絕不舍得放你走......”

楊玉兒氣稍平，端起茶杯，但一轉念，又將之狠狠地摔在地上。她雖從小錦衣玉食，是個弱不禁風的千金大小姐，但生氣起來，力氣也不小，瓷杯頓時被摔得粉碎。

小環嚇得一下子跪到地上，只聽楊玉兒怒聲道，“寧云衣！一定是那個女人！她想一個人獨占皇上，就想出了這么個損招，竟然讓皇上下這么荒唐的旨意。若是讓我逮著機會，一定讓她見識一下本姑娘的厲害！”

“主子──”小環看看四周，侍女太監們都低下頭，她輕聲說，“請主子提防隔墻有耳。”

“怕什么。”楊玉兒面露不屑，“她徐家已經沒有了勢力，就一個徐竟寒還不善于謀權，我父親可是堂堂禮部侍郎，是皇上的重臣。皇上難道還能因為一個娘家落勢的女人為難楊家不成？”

小環從進楊府就一直伺候楊玉兒，知道楊府上下都將這位小姐捧在手心里，嬌慣著長大，自然聽不進逆耳的話，隨主子進宮時，老爺夫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將主子護衛周全。她沉默不語，私下打算待會得去將那些下人的口堵住。

“小環，你速去準備，我要去見皇上。”

小環連忙跟上前說道，“主子，后宮有規矩，非召不得面圣啊，萬一皇上一生氣......”

“什么破規矩！”楊玉兒停一下，轉而笑了，“那我就讓皇上自己來看我。”

離明翠軒不遠，就是一片面積很大的荷塘，因為不是時節，塘中雖然翠綠，卻沒有荷花。

塘邊的涼亭里，一抹淺色的身影斜倚在軟榻上，她全身散發著令人不敢近前的氣息，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令她有所改變。即使是剛才的消息，她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下去領賞吧。”她淡淡地道。

在前來稟報消息的人走之后，她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定在塘中某處，良久才聽得低低的嘆息，她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那人周全，絕不會讓自己的救命恩人失望......

日漸西斜，當值小太監小丁子站在勤政殿門口一遍一遍往里瞧，高高堆起的奏折慢慢變少，終于等到最后一本被合上。聽到傳喚，他小跑步地上前。

“皇上，今天駕臨哪一宮？”

朱梓驍一皺眉，“除了文軒宮還有別的地方嗎？”朱梓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啊......”小丁子心里焦急，懷中揣著的玉佩還沒熱乎，他可不想還給原主人。更何況要是得罪了禮部侍郎，他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皇上，聽說園子里的荷花長得很茂盛，您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荷花？現在荷花不是還沒有開嗎？有什么好看的？”

“滿池子的綠色，欣賞一下也可以解除疲勞啊。”

朱梓驍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去文軒宮請皇后，同朕一起去。”

“呃......不如皇上先行一步，奴才直接請娘娘去。”他說完擔心得不敢抬頭，好半天聽到一句“好吧”，忙轉身去文軒宮請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