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堪堪四個字,我連牙齒的咬合都很用力,可是說出口的聲音卻幽微低弱,仿佛早已服軟認慫多年,就幾乎快要忘了頂撞傅東樓是何滋味……或許我,還是有所顧忌。
話音一落,一時,一室寂然。
初冬的小風在屋外刮著,屋內(nèi)的我與傅東樓四目相對。他的神色很是凝重,臉也繃得緊緊,那雙布滿血絲的深眸里蘊藏著近千年的寒冰,厚足萬丈。
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我知道是如何也收不回來了,索性便更坦白對他言道:“雖然我這晚輩曾當?shù)檬前侔悴辉福惝吘故俏沂澹逯对撊绾蜗嗵帲銘摫任腋宄!?
聞言,傅東樓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然后他便一言不發(fā)地起身,緩緩向我走來。那種王者姿態(tài)伴隨著巨大的氣場,仿佛四下忽然硝煙彌漫天崩地裂。
我理所當然地自衛(wèi)后退,可卻被傅東樓步步緊逼,直到我的身子全部貼到了墻再也無路可退時,他才停步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神情看著我,“你再說一遍,朕方才沒聽太清。”
他的逼迫,讓我感到不舒服了,我必然也不能讓他舒服了去,“說你明知有悖倫常,還那般待我,讓我惡心。”
下巴突然一痛,是被他的手狠狠地捏緊抬起,“如果那般,就是你所謂的有悖倫常,那看來朕務必要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有悖倫常。”
人心雖然隔肚皮,但人心也能探冷熱,我覺著傅東樓的心腸,當真是涼得徹底。在他低頭那刻,我猛地打掉他的禁錮,毫不猶豫一掌擊出———可那雙干凈修長的手,掌握著全天下生殺大權(quán)的手,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穩(wěn)穩(wěn)地捏住了我的腕。我一個側(cè)身,用另一只手直向他的胸口要穴劈去……
我不知道那一瞬我是昏了頭,還是真的對傅東樓起了殺念,我只知道這大逆不道的行為確實真的氣極了他,他咳了幾聲,臉色由砒霜白轉(zhuǎn)變成了未成形的青柿子,“傅(負)心肝,你可當真是對得起你這個名。”
“對不對得起,又與你何干?”在做的錯事足以丟掉性命時,人就顯得更加破罐子破摔,我并未收手,一招接著一招用盡了畢生能耐與他交手。
我們打碎了花瓶,打破了屏風,打落了筆架,待吳公公聽到動靜滿臉驚恐地推開門時,傅東樓正將我壓制在了桌案上,奏折散了一地,我的衣裳被墨染一方……
“滾出去!守好門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這天底下敢跟皇上打架的,估計就我一人。但好在旁人眼里看到的,是他傅東樓在欺辱我。宮里的人想必一定會很驚奇,這皇上不待見我的事實,竟已經(jīng)飛速進化到要親手教訓我的份上了。
吳惟庸跪著關上了門,“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外頭一時不知跪了多少奴才,都在為我求情,但傅東樓的怒氣依然不息,陌生得都不敢讓人相認。
彼時,我半仰在桌上,雙手被他置于頭頂,雙腿又被他夾在桌前,腰身連動都動不得。對于他好看皮囊下的糟糠之心,我恨極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壓低聲音對他道:“你放開。”
傅東樓垂眸看著我,有些發(fā)紅的薄唇現(xiàn)下更是耀眼奪目,“你真是反了天了,朕若不好好教訓你,恐怕你是更掂不清自己的斤兩!”
察覺到他欺身下來,那張俊白的面皮離我愈來愈近,就連呼吸的碰觸都讓人難以躲避,我心下萬分慌張,覺得自己被圍困孤城,援軍不來糧草耗盡,回天已絲毫無力,“不,不要……你到底是為什么啊,我不明白!”
我的聲音明顯夾雜著恐慌地哭腔,卻并未換來傅東樓的任何憐憫,在他堵住我的雙唇時,我頭腦如被雷擊,頓感絕望。
“哎……”傅東樓的聲音像是飄懸在梁頂,又像緊貼著我耳朵,“我身體不適,你莫再氣我。否則我再做出什么事來,你可沒地方哭去。”
這話說得太坦白,坦白得就像是一個戲弄我的玩笑,好似所有不該加注在侄女身上的言行,他做的一派理所應當。
我是多么懷念傅東樓少年時對我的絲毫不搭理,又是多么懷念傅東樓登基后對我的折磨和挑剔,有那樣的當年種種,為何卻會有這般荒謬的如今!
眼下的孽,細瞧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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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駕到———”
我的援軍來晚了,我已被敵重創(chuàng)在心。
“把門開開,都跪在這里像什么話,惜緣郡主好歹是千金之軀,皇帝一時糊涂打了郡主,你們這群狗奴才怎么不知道勸!全部拖出去杖責二十,哀家就不信,這皇宮非得要鬧個雞犬升天,才算熱鬧嗎?!”
太后的聲音在此時真是格外悅耳動聽,我的眼睫有些濕潤,她是在給皇上臺階下,更是在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