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鐘離淺鳶和菱歌正坐在趕向日月城的馬車里。
菱歌百無聊賴的窩在雪絨毯上,有一塊沒一塊的吃著翡翠蒸糕。
突然,正在凝神打坐的鐘離淺鳶輕咳了一聲,嘴角溢出了淡淡的血絲。
“主子……”菱歌嚇了一跳,立即起身扶她坐好,喂了她一顆護心丸。
“咳咳……”鐘離淺鳶蹙眉搖了搖頭:“無礙,不用擔心。”
菱歌見鐘離淺鳶紊亂的氣息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才又問道:“主子,鳳裳飛羽還是沒有進展嗎?”
鐘離淺鳶點了點頭,閉著眼眸調理好真氣,嘆氣道:“外公說的果然沒錯,練這功,的確絲毫急不得。”
菱歌見鐘離淺鳶皺眉,替她沏了杯金絲銀鉤,細語安慰道:“以主子現如今的武功,天下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主子又何必這么著急呢?”
鐘離淺鳶淺酌了一口,放下茶杯,示意菱歌坐下后,才淡淡道:“我不是著急,只是閑來無事,便想參研參研鳳裳飛羽的第七階,卻不曾想它反噬之力如此之強。”
她只是剛接近了第七階最外的一層皮毛,便被它傷了。
當初她要練鳳裳飛羽時,外公怎么都不肯,她若逼得緊了,外公還會失蹤幾天。
后來,外公終是抵不過她的央求,板著臉同意了。還要求她,不許心急,否則便廢去她的武功。
其實外公,只是太疼她了。來不及給母后的愛,外公盡數加注在了她身上。要不是外公,她會在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
“主子,菱歌知道你要報仇,可是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菱歌看著深思的鐘離淺鳶,咬著嘴唇說道。
“放心吧,我以后會小心的。”鐘離淺鳶知曉菱歌是心疼她,笑著點了點頭。
就算要死,她也要報完仇再死。不然就算去了地府,也沒臉見東黎百姓和疼她若寶的父皇母后。
還有她的皇兄。只是不知道,皇兄如今到底在哪里。她一直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皇兄一定還活著。
她不相信,那個總是溫溫暖暖笑著,寵她寵到天上去的皇兄如今會躺在冷冰冰的地下,終日與黑暗為伍,亦或是,化成一堆白骨……
一瞬間,悲傷的氣氛迅速在鐘離淺鳶身邊彌漫開來。
“主子,菱歌給你講講昨天晚上為什么回來晚了吧。”輕輕搖了搖鐘離淺鳶的水袖,巧笑著道。看著鐘離淺鳶難過,她更加難過,但她卻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鐘離淺鳶見她一雙眸子里盡是期待,心里一暖,輕嗯了一聲。
菱歌見她應允,笑嘻嘻的講開了:“就是昨天那個小以姐。她家算是蕁乘城比較富裕的人家了。
四年前,她與她母親去寺廟上香,在回家的路上救了一個餓暈在路邊的窮書生。
窮書生雖窮,可也蠻有志氣的,醒來后說什么也要離開,說是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云云。
她素來心地善良,便和父母商量著,讓他留在府中做些雜活,讓他好歹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書生長得一副清秀樣子,讓人覺得踏實。”
說道這兒,菱歌頓了一下,用手指抓著胸前的秀發繞著圈圈,道:“這是小以姐說的,我也不知道讓人覺得踏實是什么感覺。”
抬眼看了看鐘離淺鳶,鐘離淺鳶示意她繼續說,她便又開始說了:“小以姐常常暗中接濟窮書生。
一來二去,便暗暗喜歡上了那窮書生。而她本來就貌美,再加上心地善良,那書生也早已傾心于她。
兩人知曉了彼此的心意,都開心不已。
本來兩人商定好,等他考中功名再告訴她父母。
可終究被她父母發現了,那時候,臨近冬天,寒風包裹著整個蕁乘城。
她的父母把書生趕了出去,將她軟禁了起來。
整整一個多月,她才在半夜逃出來。發瘋了似的找遍了整個蕁乘城,也沒找到他。
那時的蕁乘城,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雪,一片冰天雪地,狂風呼嘯。
她在郊外凍結成冰的的河邊找到了快凍僵硬的他。
抱著沒有一絲生氣的他,她近乎絕望,撕心裂肺的在大雪天哭了好久。
但她沒有放棄,用干枯的藤條簡單的編了個擔架,拖著他一步一步往城里走。
刺骨的寒風吹得她連路都看不清,冰冷的雪花一片接著一片往她身上砸。
她咬著牙,一直走,一直走。嘴角被她咬爛了,不停的滴著血,手也被磨爛了,鮮血順著干枯的藤條印在雪地里,印了一路。
后來,在她失去知覺前,終于到了一家醫館門前。
里面的大夫認出了她,救醒了他們,也通知了她的父母。
她父親與她擊掌為誓,斷了父女之情,將他們一并趕出了門。
他們用她首飾換來的錢,勉強尋了個破屋成親了。
她的父母卻在半年間相繼去世了。
成親后,書生對她一直很好。直到一年前,本來要去都城趕考的書生在路上救了一位官家小姐,那小姐便死乞白賴的纏上了他。
書生對那小姐隱瞞了他已成婚的事,與她訂了親。
還怕她會阻礙自己的前程,將她賣到了青樓,娶了那官家小姐。
她為他放棄了一切,眾叛親離,間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卻為了錢財權力,拋棄了她。”
菱歌雖在講別人的故事,自己卻早已淚流滿面。
鐘離淺鳶拂了拂泣不成聲的菱歌的后背,頜著眼眸道:“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這樣的故事,癡情女子負心漢。從來都是如此。”
菱歌抽泣著道:“小以姐太傻了,為這樣的混蛋,太不值了!”
“值不值,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命數。別再想了,各人命數不同,再說了,還有我護著你。”鐘離淺鳶淡淡道。
看著鐘離淺鳶,菱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或許這就是命吧。
只是這命,也太不公平了。
只怕豁出性命在大雪中救了書生的那個女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