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 * *
聲音∶
——天下第一刺客又怎樣！！！我不準你傷害她！
——我詛咒你！我要你也有一天嘗嘗你所有愛的人都倒在你面前的……
“可笑！”
畫面：
回憶里少年孱弱的面龐突然停滯，陷入了永遠永遠的停滯。語言被刺穿胸膛的短刃割裂而成為了遺憾，黑寶石一樣的雙眸不甘。
像是被水滴墜落而擴散出一圈動蕩， 畫面里少年雪白的胸口衣裳嫣紅，然后失去力量的軀體干凈利落地被人極快踢倒在地。
“惡人，就是惡人，永遠也不要妄求憐憫。”冷酷而又磁性的聲音在意識里響起，然后畫面的焦點被聚集在遠處早已被嚇呆顫抖的少女……
——是夢嗎？
〔2〕
～喵……
…………
嗚～
……
仿佛沉睡了好久。
……
喵～
……
嗚～
……
時間依舊像是流動著的膠水粘稠緩慢。
……
終于我艱難睜開眼睛，貓爪緩緩從頭頂落下，玫瑰顏色的濃重悲傷彌漫在空氣里，摻雜了陌生的記憶朦朧心靈。狂躁與冷酷交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 * *
我抬起腦袋。
視線里此時冰涼雪地拉斯黑色的耳尖已經停止顫抖， 面前俯躺著，沉睡了一樣的。鮮艷的顏色在身下暈染出大片的……小貓咪害怕的背影不斷后退，渺小身體前人類骯臟丑惡的嘴臉越發猙獰，山峰似的軀體如同地獄的惡魔。
“拉斯……”我突然聽見自己害怕到發顫的聲音。
母狗在更遠一些的地面生死未知。
幾分鐘前還是一片希望的……可現在面前一切竟已成為了定局……我的身體憤怒的緊緊繃起。
——不可饒恕喵！
小貓的身體很快退到我身邊碰到身后的墻壁，龐大的陰影壓抑得貓咪心情沉重。我冰冷的神色掛在貓臉上，自然而然的，無法控制的仇恨。
人類手中的木棍重重揮下。它們在我瞪大了的貓眸中放慢了速度，精致地刻畫出每一個細節。
他們慢速映射在我瞪大了的暗色瞳仁，不斷放大。仿佛緩慢接近的危險隕石。
記憶里頭腦里那時突然飄過那樣一組殘酷的，似乎與此時場景毫不關聯的畫面。但是畫面過后莫名的招式卻又全部印在了腦海里。
時間剎那間由粘稠又重新恢復流速。
——腦海里還殘留著清晰的印象。想也沒想的，我瞇眼高高跳起，沿著急速揮下的木棍貓爪一粘即分，尾巴一擺控制住平衡，空中鋒利的貓爪彈出，直奔人類丑陋的臉上撓去——貓拋爪！
“啊！”
“咣當！～”木棍落地的聲音。
“大哥，你不要緊吧！死瘟貓！”
另一個人類一拳轟過來，我跳起在人類的胳膊上——貓擊爪！
迅速躲開勢大力沉的這一拳，我咬著牙，幾乎是本能一樣的，一爪狠狠擊在另一個人類骯臟的鼻子上，三條血痕被永遠印在人類丑惡的面龐，成為他此生難以撫平的疤痕。
然后我以貓咪特有的敏捷落在地面，我有些驚訝地望著自己彈出的貓爪。
死貓，你竟然！！！
頭頂死神一般的勁風呼嘯而來，我抬起腦袋，木棍在視線里蠕動成一個可笑的速度。
我三兩下沿呼嘯而來的木棍竄到人類胸口，爪子緊緊抓在衣服上。
——走喵！爪下發力，我跳到人類臟亂的頭發上，沖著下面的小貓用力喊。
人類的臉龐血跡斑斑而猙獰，配合上血液的瘋狂，小貓咪害怕的捂住自己天藍色的眼睛，更加畏縮地后退用背部緊緊抵住墻壁：喵嗚嗚～哥哥來救我喵～～～
……突然就有些無力的感覺。
“他媽的……大哥，這只瘋貓，會撓人……”貓爪下的人類狂暴地一拳從頭頂輪圓了掃過來。
一個“貓咪翻身”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地面。然后我一把拽過小貓害怕的貓爪，看準了從人類之間的空隙快速溜過。
已經是來不及回頭的危急，只能聽見身后仿佛崩塌一樣的響聲，重踏在雪地上的腳步聲錘點一般密集，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不真實——
分明清晨三只貓還在男孩家悠哉悠哉地享受著餅干與晨曦的美好，可是轉眼間卻已經是血色肆虐與危機重重，雖然我知道從來憂郁的自己一定會與人類的一場清算，但是這樣多發生在面前殘酷的死亡，是不是也嫌太過突然。
一路拖著腿腳發軟的小貓跑到老樹根底，而身后人類的氣息仿佛貼到貓耳般近在咫尺，我抬頭，比特在樹頂伸爪，一個“快點”的爪勢焦急。
我一把將小貓的手爪按上樹皮。快爬上去！我聽見自己此刻明顯改變了的貓語——無論口吻與情緒，都似乎被極微妙地刺激到一個臨界點。那仿佛……是內心深處另一個自己。
再次醒來的意識，仿佛我已不是我。
快點！
我用力一竄，離地幾米遠的高度，抓穩了樹干，伸出一只貓爪去接應小貓——小貓咪貓咪一邊顫抖著身體貓爪彈出緊緊抓著樹干，一邊臟亂的貓臉直向樹上蹭——喵嗚嗚～哥哥我不會爬樹喵～
——什么……我的貓爪一晃，貓身險些從樹腰上墜下。冷風似乎凝固時間——這樣一種平衡的頡頏……我被瞬間丟進一種叫做“尷尬”的閉鎖。
一只不會爬樹的貓……該怎么救……突然我的耳邊傳來比特瘋狂的喊聲，但已經來不及去反應，一只有力的大手從身后緊緊呃住我喉嚨，我的身體被外力不可抗拒地貼在了書上。一種窒息的感覺濃墨一般敷上了我的眼角。
喵～喵～～～喵～
于是我只能從窒息的恐怖中勉強擠出幾聲微弱不連續的喵聲，難聞的氣味從人類骯臟的，緊緊包裹住我頸部的大手強烈地散發出來。我用力掙扎，可是這樣的被人類一把按在樹干上的姿勢，牙齒和爪子都用不到。
窒息中望到樹干上的一團陰影不斷擴大，仿佛是什么事物正在快速接近。我幾乎能夠想象到隨之而來的腦后的勁風。
“他媽的，這只瘋貓，我叫你再跑……”隨著身后人類嘴里難聞的惡臭腥風襲來。身體就突然變得火辣辣的疼，我的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
以貓咪小小的力氣如何也掙脫不了人類兇獸一樣的恐怖憤怒。緊緊禁錮著的大手傳遞來比冰雪更加冰涼的溫度。 我的內心突然被一種不甘所充滿。不是恐懼與放棄，而是一種鮮血顏色的不甘，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能夠脫逃的機會。
喵嗷？～～又聽見身下小貓的弱弱叫聲——我吃力地呼吸，感覺到脊椎逐漸無法抵抗這股無法抗拒而且越演越烈的壓力。
喵嗷！！！終于，一團黑影覆蓋下來，我閉上眼睛，頹敗地松下爪子——是木棍吧……已經是無法反抗的了……
天貓十三抓……腦海里映過來的畫面——
也許，這樣迅疾的招式那個“天下第一刺客”用起來真正會很厲害，但很可惜我真的只是一只貓……除了撓人，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人類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鉗制在脖頸后的大力突然消失，身后突兀一聲重物砸地的聲音。
于是正在發呆的我措爪不及，失去準備的被從樹腰上摔了下來。然后爪子下的肉墊傳來一圈貼近的顫抖。
抬頭看，三只貓爪踏在人類死命捂住的臉上，比特極瀟灑地一甩前爪，胸前柔軟的白毛此刻像是隨風淺淺撫動的，白底陪襯著的紅碎斑點領帶。他從人類骯臟倒地的身體頭頂一躍而下，敏捷地躲過自腳下而來的揮舞。
……看來你忘了樹上可不止一只貓……比特冷冷道，貓咪淺黃的眼珠咪起。
挪喻的內容并不代表著愉快的語氣，我看到比特原本帥氣輕浮的貓臉此刻卻換上一種陰沉到發狠的表情——任哪只貓在樹頂注視著同伴一只一只的在視野慘死都不可能繼續神氣起來。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這貓……真他奶奶的見鬼了……”
我看到此刻唯一一個站立著的人類面色慘白，抓握著顫抖著的木棍在旁邊發呆——兩個骯臟的人類捂著胳膊，一個人類捂著小腿，都在不遠的地上痛的哼哼而無力起身，面前人類慘白面龐的鼻頭上亦是不停流著血。
人類清楚的目睹了自己的“大哥”在被一只從樹頂突然撲下的褐色貍貓一爪撓在了臉上，而究竟撓到了什么地方……望著那只貍貓胸前的碎點，人類突然有些戰栗。
終于人類開始表情慌張地不斷后退，可是倒退的一腳卻又絆在身后生死未知的母狗軀體上。我沒有感情的暗色雙眸緊緊鎖住面前這個內心接近崩潰的畏縮人類，踏出幾步，憤怒地呼嚕聲火一樣燃燒在胸膛。我血紅的視線清楚地看到人類體內的恐懼碎瓦礫般充滿胸膛。
——好了，我們只能做到這里了，小貍。 比特沉重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現在人類們也只是受傷，趁現在，咱們趕快帶著小貓走，否則一會兒把人類逼急了誰也走不掉。
沒錯，趁現在，比特你帶著小貓從前門走。我說。
——喂，姓喵的，你瘋了，現在我們只是暫時嚇住了人類，雖然這幾個人類被拉斯它們咬的兇狠，但并沒有全部喪失戰斗力。你……
你不明白……我要他們全部給阿虎和拉斯償命！我發泄地大喊。我究竟有多內疚——阿虎死了，死于我的懦弱與錯誤；拉斯死了，死于我的無能與恍惚……而最后就連夢馨流著眼淚拜托我的一個小小心愿我居然都無法辦到！她只是不希望小狗失去媽媽啊，她是那樣信任我……可最后……全都死了！死了！死了！
——帶著小貓，你們走！！！繼續邁向前的腳步，不管身后的比特與小貓，我猛地一甩尾巴，徑直沖向不斷后退的人類 。
“別，別……別過來啊！！！”人類瘋狂地將木棍向前揮動，我敏捷躲過，三兩下就貼到了近前——
天貓十三抓！
〔2〕
“撕啦……”
帶著一絲錯愕，懵住的腦袋里一時麻木。
結果卻是我小小的身體被人類亂揮舞的手臂重重甩飛了出去。
半空中熟練地找回平衡，我灰色的貓身平穩落在雪地，身后是已經半跪在地面，一只碩大的手掌緊緊按在右眼上的丑陋人類。
——天貓十三抓被我忘記了？
我愕然望向自己貓爪。此時已經沒有本能慢速戰斗一樣的暢快，然而身后又傳來吱吱的雪聲。
我冷冷瞥眼危險——鮮血從身后人類的指縫滲透般流出。像是被火苗焰心覆蓋上的溪流。
我仰望人類骯臟的半臉，殘忍從他陰暗的眼角涂抹開一圈凌厲。突然人類動了，他瘋狂地大喝，另一只大手狠狠指向遠處比特：
“猴子，給我抓住那只黃貓！老子今天晚上要喝貓骨湯！！！”
——比特！
我看到遠處比特帥氣的貓臉一下子重重地沉了下去。
———別太過分喵！！！聽此言，我的怒火同比特一樣重新燃燒起仿佛滔滔的江水：
——“貓骨湯？”以你們人類低劣的一只臟眼也配一只有情有義的貍貓以命去彌補？若如此，那阿虎的生命，又有誰能償還！用你們人類這些骯臟的靈魂去嗎！
貓耳邊“猴子”略有些害怕的聲音——
大，大哥……這貓，真的邪乎啊……邪乎……
——放屁！你手里的棍子是喝三鹿長大的嗎，看來猴子你是不想在這里干了！他奶奶地……
人類憤怒搖晃著起身，卻很快又被身前母狗的尸體絆倒，龐大的身體再次沉重倒在雪地。我憤怒的內心突然充滿報復的快感。
真是活該。
……
——我去你媽的！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