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回去后各自又回歸原本的生活軌跡。
但異鄉發生的事,也終于讓陸羽笙承默認,原來和大多數女人一樣自己也會口是心非。
如斯德哥爾摩效應,在廖凱如此銳利的表達對她的傷害后,陸羽笙除了感到痛苦更多的是類似于迷戀的錯覺。
喜歡和愛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時間的催化下,被塵埃掩埋的內心開始蠢蠢欲動,也讓她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的選擇也許就是錯的。時隔數月再見,她對他的感情重新燃起且仍舊炙熱。
人的本能總是會驅利避害,曾經她以為即便是喜歡也要對方能回應她等同的情感,所以被廖凱拒絕后,內心固執的理性不允許自己放下身段挽留。但現在她又是矛盾的,她想接近廖凱,比起和陳醫生在一起的戀愛,她更在意廖凱的一舉一動,不論何時。迷戀他的聲音、眼神、擁抱和撫摸,哪怕是文件上簡單的簽字。
感情的事既然無解,那猶疑和審視只會浪費時間,簡單坦誠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快樂,要么救贖,要么沉淪,盡人事聽天命,這是最利索的結局。
陳醫生接到陸羽笙電話的時候,剛好下班到家,在醫院連軸轉了兩天后,終于能有一天準時下班了,所以那會兒正躺在沙發上累的一動也不想動,但是看到是陸羽笙的來電,他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開心地接起電話。
“哈嘍,今天這么早給我打電話啊。”
“嗯,你下班了嗎?”
“是啊,剛到家,早下班就是爽啊。你呢?回去了嗎?”
“哦……我……那個……也下班了。”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平時大大咧咧的陸羽笙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晚上沒啥活動嗎?一個人回家做飯啊。”
“嗯,差不多吧……”
“晚上又準備做什么好吃的啊,要不要我讓我媽買點新鮮的海鮮給你寄過去,或者……”
“陳與曦,我有話想和你說。”深深吸了口氣,陸羽笙打斷了陳醫生的講話。
“嗯?你說?”
“那個……我們之間……不是,應該是我……我想分手。”
“怎么了?是發生了什么事嗎?”陳醫生表現的很平靜。
“嗯,我自己的事。”
電話那頭陳醫生無奈的笑了一下,“你這么說,讓我覺得有點突然……”
“陳與曦,對不起……因為之前的那段感情,我發現自己沒能完全處理好,所以,我現在需要時間。對不起……”
“別總說對不起啊,如果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我可以等你,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哈哈……”陳與曦故作輕松道。
“對不起,我不想做過多解釋,我也不想因為我自己的問題而耽誤你,更不想欺騙你,所以……”
“好,我能理解你,謝謝你的坦誠。其實我早應該想到你就不是個愿意隨便將就的人。我又太忙了,確實在感情上花費的時間太少了。”
“雖然在電話里說這些很不禮貌,但還是感謝你的理解。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我回去一趟L市,請你吃飯吧,也算是當面賠罪了。”
“傻,感情的事談不上什么對錯,非要說出個所以然,那就是天時地利人和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我們遇到的時間不是時候。”
“這事怎么變成了你安慰我了……”
“哈哈,你別有啥心理負擔,我們也沒發展到互許終身的地步,所以,我們還是朋友。”
“嗯,如果可以。”
“陸羽笙,你是個值得被期待的姑娘,祝你幸福。”
“這話好酸……不過當你是在夸獎,回去了找你約飯。”
陸羽笙從未考慮過,錯過陳醫生以后自己是否后悔,但這些好像又不太重要,如果凡事都要小心翼翼,畏手畏腳,那活著未免也太累了。人生是漫長的旅途,誰能保證自己沒有走過錯路,但能清楚是否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和承擔錯誤的能力,這才是最真實的她。
等到躁動的心緒沉淀了一段時間,陸羽笙便想著去找廖凱。想告訴廖凱她放不下,想告訴他自己時常想起他,想告訴他,她愿意臣服在他的劍下而他愿不愿意試著去接受她。
然而要見到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工作日大部分時間都被各種會議和出差占滿,而且現在又是在老廠區上班,陸羽笙想見他要么提前預約要么碰運氣,又不能在上班時候往老廠區去堵人,萬一被領導們看到落得個無所事事的印象可不好。
思前想后,陸羽笙決定先發個信息給廖凱,探聽一下他的行程安排。
“廖總,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在辦公室?我過去找你。”?
短信回復的很快,內容也很簡短:“?有事說事。”
想了一會,陸羽笙咬咬牙還是發了過去:“我想了很久,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情意,能不能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吧。”
可這回卻并沒有等到他的回復,發出的短信如入大海。整個下午陸羽笙一直在揣測他的想法,惴惴不安的等待著手機的響聲,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如此漫長。
一天兩天三天……陸羽笙甚至懷疑廖凱根本沒有收到自己的短信,否則他怎么會只字不語?
一個星期后,她等來了回音,但找她的人不是廖凱,而是她的部長。部長告訴陸羽笙,MT總部的采購中心在向分公司招人,而智能事業部這邊有領導直接向上推薦了陸羽笙,所以現在部門征求她的意見,說是征求倒不如說是直接通知了她結果。
當陸羽笙被告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好比吃了只蒼蠅,想吐吐不出想吞吞不下,她此刻的心情大抵如此,心里的千回百轉被簡短一句“調走”輕易抹去,惡心。不用細想,陸羽笙知道所謂的推薦她的人除了廖凱,別無他人。
此時陸羽笙不淡定了,他有什么權利決定別人的想法,工作去留的問題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MT每周五下午都會有一個公司級的例會,所有部長及其以上級別的領導都會參加。這天在老廠區游蕩了大半天后,終于在天黑前陸羽笙準備放棄時,他們散會了。
抱著文件假裝去找廖凱簽字,陸羽笙敲門進了他的辦公室。他在辦公桌后坐著,眼睛盯著屏幕在看,手指在鼠標上輕點,半天沒回辦公室這會應該是在閱覽郵件了。
陸羽笙抱著文件站了一會,他也沒讓她坐,她便自個兒走到他辦公桌對面,把椅子挪出來一點然后坐下。
盯著廖凱看了一會,見他注意力集中在電腦上,對她完全無視,陸羽笙肯定的說道:“將我調去總部工作是你的意思。”
“你不應該來我這里。”他打斷她。
“什么意思?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跟不上你的節奏啊。”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看見你。”
“這是你的真話?”
“你的游戲玩的很溜,我甘拜下風,所以請你離開。”
很想去對著他破口大罵或冷嘲熱諷一番,可這些都沒說出口,最后竟然自己笑了一下。
“奇怪,你是覺得我在靠你潛規則上位嗎?”
“還是怕我對你死纏爛打?影響你形象?”
短暫的沉默后,廖凱從電腦上移開視線,望了眼暮色漸濃的窗外,“這些不重要了。”
“采購中心在招人,給你升科級,這是機會。”他強調。
“呵,我在H市呆的好好的,不想升職,也不稀罕。”
望了大班桌對面的人一眼,廖凱從椅子里起身走向窗戶邊的茶水柜,去拿上面的煙灰缸。
“我不想和你討論,你回去吧。”
“你在逃避什么?就算做回普通朋友,至少還能來看看你吧?”陸羽笙盡量讓自己的語調保持輕松。
他坐回辦公桌前,點煙,繼續看回他的郵件。
良久之后,“我們不算朋友。”
“所以你純粹是拿我發泄咯!”
“大家彼此彼此。”
“能好好說話嗎?”
他還沒有回答,中途有人敲門,是找他簽字的同事。看著廖凱辦公室有人,匆匆找他簽了字就出去了。
被打斷的話不知該如何繼續。原來在他的認知里,除了同事他們不再有別的關系了,這么快的轉變讓她無法接受。
“回去吧,我還有工作。”廖凱第二次下逐客令。
“能不能別那么冷淡的對我說話。”陸羽笙驕傲的倔強,希望他心里還有一點的留戀。
又是長久的沉默,陸羽笙坐那也無動于衷,她想問他是不是真的要把之前的事都忘了了,是不是只能做回同事,是不是除了工作再也不能見面……說話陸羽笙不信他真的放下了,她想問很多,但一時間沒了勇氣說出口……
見陸羽笙沒有離開的想法,廖凱抓起桌上的手機和車鑰匙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一看他要走,陸羽笙立馬慌了神,起身向前兩步就拉住他,“你能不能不走?”
她知道他這一走,兩人就真的沒有可能了,他性格固執脾氣火爆,如果下定決心做一件事,不管對錯他都會堅持到底。認真起來讓人害怕。
“如果我沒記錯,有人義正嚴辭告訴過我,她有結婚對象。所以我們就這樣吧。”見陸羽笙要去抓他的手,廖凱舉起兩個胳膊,讓她不要碰他,再無之前的熱烈,剩下的是冷眼旁觀的漠然。
“我分手了。”陸羽笙急切開口,想挽留他留下來,不要就這樣離開這個辦公室。
“那你現在什么意思呢,上趕著求我再睡你?”廖凱語氣輕蔑,語出傷人。說完不顧她的阻攔,拉開辦公室的門摔門離去。
那一刻陸羽笙想大聲喊他,想奔跑過去攔住他、抱緊他,最終什么都沒法做,這是在公司,她只能保持平靜,面帶微笑從容的從他辦公室出來,幫他帶好門。因為你不知道,在走廊對面的百葉窗后有多少雙眼睛在默默注視著你。
廖凱的離開讓他們的關系陷入了死局。
陸羽笙重新審視自己,原本滿口的道德仁義,卻在他決定放下后自己反而放不下了。
人就是這么自私又矛盾,自己想要的平等,在不能得到對方等同的愛時,馬上豎起自己的盾甲防御,然后躲在堅固的堡壘之后暗自窺探,等到對方退卻,又不甘心的蠢蠢欲動。
之前在乎的所謂驕傲的靈魂的掙扎,回頭發現原來讓她一直躊躇不決的是害怕,是對廖凱那讓人一無所知的生活的猶疑,害怕兩人關系一旦曝光被推到臺前時的回頭無路,害怕自己會不體面……
但凡未得到,總是難釋懷。
其實人生就是這樣,不是你所有想要的,都能得到,今后還有更多求而不得的東西出現在生命中。即使我們拼命的苦求,使勁的掙扎,撕心裂肺、輾轉反側,人生總難圓滿,而陰晴圓缺才是常態。
道理誰都懂,是在得與失的怪圈里掙扎的人們誰又能做到?
不管你內心怎樣的暗濤洶涌,現實的瑣碎教會你只能波瀾不驚。
九月末的傍晚,風微涼,夕陽落山了,空氣中偶爾夾雜著撲面而來的塵灰。下班回家,一路上看到公交站牌等車的行人,依偎的情侶,放學后在路邊油炸小攤逗留的學生,夜班前出去吃飯的工人,孤獨感油然而生,在這個城的第七年,陸羽笙忽然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又該何去何從。
工作生活依然繼續,周而復始。陸羽笙沒有再去找廖凱,沒有機會沒有理由。
不同的是她會給他發郵件,給他發信息他可能不會看到或設置屏蔽,也怕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陸羽笙知道他每天都會閱讀郵件。沒有寄希望廖凱會給她任何的回應,就這樣單方面的堅持著,有時一天一封,有時三兩天一封,沒有狂轟濫炸,也不打擾他的工作。
只簡短的一封信,講講她的近況:去年那個戴綠帽子的德國人又來了;駐場安裝的意大利工程師在老男人的玩笑下送我玫瑰約我吃飯;家里添了一套喜歡了很久的茶具;XX城的滿記又出了新的甜品;鐘友路上的天橋拆除了;常去的新華書店關門需要重新裝修;自己接下來一年的假期安排滿了,有人約了一起徒步墨脫,去波密去林芝,也訂好了去斯里蘭卡的機票,大伙正準備旅游攻略。也會問問他的工作狀況.....寥寥數語,堅持到自己不能再堅持的那天。
這些我們始終無法得到,卻又茍延殘喘的堅持,被稱為物執。陸羽笙無法知道是否有一天會因為執念太深而不堪重負,或者彼此解脫,此生白頭。
天氣越來越涼,她仍想他。我們是濫情的渣仔,卻要做長情的告白。陸羽笙騙過了自己,卻始終沒有感動他。
離人心上秋意濃
一杯酒
情緒萬種
離別多
葉落的季節離別多
握住你的手
放在心頭
我要你記得
無言的承諾
啊 不怕相思苦
只怕你傷痛
怨只怨人在風中
聚散都不由我
啊 不怕我孤獨
只怕你寂寞
無處說離愁
單曲循環的音樂,歌手的撕心裂肺,沒經歷過的人如何明白?
年過一年,陸羽笙不知道廖凱現在過的是否可好,離開后斷了所有的聯絡,他們遠隔千里,陸羽笙已決定此生不會再踏入那個行業,來到G市以后甚至再也沒夢到過他。
擁著薄毯,斜臥在客廳的沙發上,即使無所事事,現在的她也不敢一個人在下午睡覺,靜靜的看著逐漸暗下去的天色,她怕睡著了再也沒人來喊醒她。
如果我們不能活在回憶里,就讓回憶跟著自己一起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