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氣清,千百條待染的素色布子垂掛在桿子上,眾多染缸中滿含的是五顏六色的絢麗染料。
“婉之。”
我停下手中的事物,聽到爹在叫我。“哎。”
跑到他跟前時,他遞給我了一匹上好的錦緞,我拿在手中摩挲著。
“這是城西雜貨鋪王夫人要的錦緞,今日生意不錯,工人大多都去送貨了,我這兒騰不下手來,你去吧。”爹緩緩道來。
“好。”我應道,正欲轉身離去。
“等等……”
我回頭側目等待下文。
爹款款道來,叮囑著我,“現下家里的馬車都派出去了,去那兒的腳程少說也得一個鐘頭,你還是雇個車去吧,記住,要早去早回,午飯前回來,別讓家人擔心。”
我輕笑了笑,“放心吧,那我去了。”
本以為這次送貨會順利一些,可到了街頭,一個車夫也沒有,我輕嘆了口氣,喃道,“今天是個什么日子,怎么都這么忙,莫不是真要走著去啊。”
正獨自懊惱著,一聲呼喚讓我驚了一驚。
“婉之……”
我回頭時,他正抱著書向我跑過來,前幾日落了些小雨,他跑的太急,一身白袍染了污泥。
他跑到我跟前摸了摸頭輕笑了笑,正如他身上的白袍和雨一般他的笑干凈而溫潤,又如梔子花一般清新又俊俏,怪不得女孩兒都喜歡他。“婉之,你抱著個綢緞要去哪兒?”
“我正要去給城西雜貨鋪的王夫人送去,可瞧了半天,連個車都雇不上。”我抱著綢緞眼中泛出郁悶的神情,扁了扁嘴。
他思索了片刻,眼眸一亮,“我家的馬車還閑置著,要不用我家的吧。”
“這太不好意思了。”我輕搖了搖頭,有些猶豫。
“有什么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難道不是給人用的嗎?走吧。”
還不等我做出反應,他便拉著我走了。
當時我腦子便怔住了,任由他拉著我走。我余光瞥見他輕笑了笑,眉眼彎彎,我垂下了眸子,由手掌傳來的溫熱之感直襲心頭。
我正沉浸在暖意之中,卻不料有人擋住了路,我怔了一下,抬眸望見是一個馬夫,笑意盈盈的對我們說,“二位是要坐馬車吧。”
我心中有些好奇,便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呃……”
還不等他說完,我便想起了周世筠正要幫我這件事,便對他說,“我正好找到馬車了,就不麻煩你了。”
他望著我粲然一笑,“沒關系,正好我的書也看完了,再去城西買一本,不介意一起吧。”
“當然。”
于是終于安頓下來,我看耽誤了這么長時間,怕中午前回不去便催促馬夫快些。
在馬車上也是無聊,周世筠隨口問道,“上次你們家的事怎么處理的。”
一說便郁悶,唉聲嘆氣道,“別提了,反正這件事鬧得不太好。”
“我真怕你那嬸嬸和徐蕊再針對你。”他眼神中泛出擔心的神色。
“順其自然吧,別談我了,你近期可好。”我轉移了一下話題。
他搖了搖頭,“我娘說再過兩年就是我娶親的年紀了,正在給我挑選媳婦。”他露出尷尬又苦惱的神色。
我忍不住便笑出了聲來,可笑了片刻心中卻有幾分難過,笑容漸漸凝結在嘴角,垂眸間又沉默了。
“你猜猜會是誰?”我余光看到他的眼神熱烈而深沉,卻始終低頭并沒有抬眸去看他。
“你娘的心思,我怎么會知道。”我淡淡答道。
良久,他吞吞吐吐的說,“我希望……我希望……”
我心中震了一震,不由己的驀地抬眸去看他。
他當時似是被我太過專注期待的眼神給驚到了,言語也頓住了,我反應過來時臉頰有些發燙,方才的舉動真的是太令人窘迫了。
我雖側過去不看他,但還是期待他的回答。
“我希望……她別管太多我的事情。”
我對于這個回答有些失望,心中在罵他笨蛋。
談聊之中時間過得總是快的,可這怎么還沒到啊?我隨手掀起了簾子,入眼的卻是陌生的場景,我是很長時間沒有來城西了,可以就算再陌生,也不至于連路都不認得啊,這馬車還在快速的行駛著,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怎么了?”周世筠問道。
我回眸略思索了一下,沒有理睬周世筠,徑直去問馬夫,“這路可是城西的路?我怎么看著眼生的很啊。”
“那小姐該是記錯了罷。”他淡淡答道。
“不對,這條路明明是城西郊外的路,越走越偏,怎么能抵達城中呢?”還未等我回答,周世筠便沉聲道。
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
“你到底是誰,停車!”卻不料他駕駛的速度越加快速了,再加上道路的崎嶇不平,馬車搖晃的劇烈。
我一時沒有抓緊,險些要撞到木質邊沿上,下意識的閉緊了雙眼,如約而至的卻不是痛感,等馬車平穩些后我才發現是周世筠的手護住了我。
“你還好吧?”他問道。
我點了點頭,眉頭的憂慮之感卻沒有退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停車,聽到沒有!”周世筠撩開了簾子,徑直向馬夫怒吼道。
只聽見那馬夫冷笑了片刻,“只怕是晚了吧。”
我正思索著他這話的意思,一股幽邃縹緲的香氣傳來,說不出的好聞。卻不料嗅了幾下身體上的力氣像被逐漸抽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周哥哥,快捂住口鼻,香氣有毒。”
卻被周世筠急促的聲音打破,“前面是懸崖!”
我當時便怔住了,臉色蒼白,手中緊緊抓著馬車上的邊沿,說不出半句話來。
卻不料這毒如此厲害,才吸進去了一星半點就渾身發軟,失了力氣。
“那我們只能跳馬車了。”就算說出話來,也有些虛浮。
時間越拖越長,越發的覺得昏軟無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我頹倒在一邊,臉色蒼白冒著冷汗,連帶著害怕快要窒息。
他費力的一寸寸把手移到我手邊,艱難的接近又艱難的拉起,是一種溫暖既安心的感覺,我對他說,“我們快要死了……”
“不要怕,有我陪你,我們死不了的,有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