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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劉府中的間諜

十月二十日,劉府之中。

方進手里拿了塊抹布,穿著一身鑲著金絲邊的黑色制服。

這身制服并非量身定做,連尺碼也對不上號,歪歪斜斜地套在方進的身上,衣角足足短了2寸。于是當他抬手去擦燈罩上的灰時,肚臍便露了出來。站在邊上的幾個中年女傭見了,便掩面發出嗤嗤的笑聲。

管家一皺眉頭,揮舞著手說道,“去去去,都別笑。幾個老娘們偷看小伙子也不害臊,快,干自己的活去!”隨后轉身面朝方進,丟下一句萬年不變的話,“等張裁縫來了,幫你把這身衣服改得合身一些。”

方進來劉公館打雜已有3個多月,這句話沒聽過10遍也有7、8遍了,張裁縫倒是一回也沒見過。不過他也無所謂,制服長些短些又有何妨,又沒打算穿一輩子。

記得他剛來劉公館時,面試的職位是“雜役”。在一群長長短短、歪歪斜斜的應聘者中,管家一眼就挑中了長身玉立的方進,說了句,“個子高一點,擦灰也方便些。”于是他便穿上了這身極不合身的制服,一干就是三個月。

白天,方進所做的工作,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雜役”,擦地抹灰,抬桌子搬椅子,干得全是粗活累活。可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時分,他便搖身一變,恢復原來的身份。

他是一個間諜,混入劉公館是為了竊取情報,打探消息,諸如此類,恕不多加敷述。

每當時鐘的指針劃過凌晨一點十分,方進就會貓腰下床,穿過連接主樓與員工宿舍的長長通道進入大廳,然后躍上二樓的階梯,躲入劉先生書房外的陰影中偷聽情報。三個月中,每天如此,不曾間斷,卻從未被人發現過。

方進自打進了劉家門,便被安排和一個綽號“豬頭阿三”的印度仆從同睡一間房。阿三嗜睡,每天晚上月亮還沒爬到柳梢頭,便腳不洗,牙不刷,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豬頭”因此得名。

在劉家,沒人知道阿三為什么會如此嗜睡,連阿三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如此嗜睡。但是這個秘密,方進卻知道。

一天晚上,阿三照例喝下混著蒙汗藥的茶水,呼嚕已經打了整整4個小時。方進抬腕一看手表,1點15分,行動又要開始了。

他翻身下床,悄悄打開了門,然后躡手躡腳地躍入大廳之中,又像鬼魅一般攀上了樓梯,隨即消失在書房外的黑暗之中。

此時萬籟俱靜,唯有書房內隱約傳來劉老爺的說話聲。每晚都是如此,仿佛如例行公事,雷打不動。于是方進把耳朵貼上了墻壁,聚精會神地聆聽,唯恐漏過一字一句。

劉老爺身居要職,每次通話都是聽人做報告,自己很少說話,頂多發出“嗯”,“請繼續”,“做得好”之類簡短的話語。因此方進雖每日前來,掌握的情報卻不多。

但今晚不知怎的,劉先生一改往常惜字如金的作風,說的內容頗多。方進豎起耳朵,只聽得寥寥數語鉆入耳朵。

“珍妮?你們找到她的下落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沒見尸體,但肯定死了?你確定?”

“沒錯,和她一起的那個男人一定要找到。他握有最為關鍵的秘密。”

“什么?他已經來中國了?我這就動身,一定要在他踏上這片土地前就截住他!”

方進眉頭緊鎖,他千辛萬苦混入劉公館,正是為了打探珍妮的下落,卻沒料到她已經死了。珍妮雖是他的海外聯絡人,和他同為一個組織效力,但卻分屬兩地,沒見過幾次面,只記得她是個面無表情的亞裔女子。但忽聞懷著同一理想而奮斗的戰友辭世,方進也不禁悲從中來。

方進又把耳朵貼上了墻壁,想多聽得一些內容,但眼前忽然黑影一閃,有一個身影飛快地爬上了二樓。

方進心中一緊,暗自思忖,難道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這可如何是好?那黑影起初向他踱步走來,方進緊攥拳頭,盤算著先下手為強,將對方放倒在地后便奪路而逃,再不回來。不料那人走到隔壁房間的門口就停足不前,伸手推門而入。

書房隔壁是劉大小姐的臥室。劉大小姐單名一個芳字,長得亭亭玉立,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長到十八歲后更是本地名流界的一枝花,傾倒無數富二代公子哥。方進心想,眼前這個人在后半夜鬼鬼祟祟地潛入小姐的香閨,多半是劉府中一個色迷心竅的下人,要對劉芳圖謀不軌。

想到這里,方進不由地覺得義憤填膺,堂堂男兒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一位妙齡少女受辱,當下不作多想,就大吼一聲,“什么人!”

那人干著偷雞摸狗的勾當,原本就惴惴不安,被人在背后這么一聲怒喝,更是七魂嚇走了三魄,差點沒一頭暈過去。

沒過多時,廳堂里的燈都被打開了,呼喝聲混雜著著腳步聲大作。仆人和家眷七手八腳地趕了過來,一個個衣冠不整,睡眼惺忪。方進暗自大叫不好,這么一來,被人團團圍住,卻連逃命的機會都沒了。

站在方進面前的是一個白面書生狀的男子,年齡看上去和自己也差不多大,不過二十出頭而已,看上去斯斯文文。方進心想,衣冠禽獸,大抵就長這個模樣。只見那人面如土色,兩條腿已經嚇得直打哆嗦了。

方進暗忖,這樣下去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一定以為我倆是一伙的,兩個采花賊。我怎么也得率先發難,和他劃清界限。于是大喝一聲,“你這個淫賊,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半夜潛入小姐的閨房!”

管家這時也趕來了,此人有潔癖,不把一身西裝打點得筆挺絕不出門,所以來晚了一些。他一來就陰陽怪氣地叫道,“快給我拿下!”話音未落,馬上就有4,5個壯丁從圍觀人群中出列,沖了上來。

方進心想,他們要捉拿這采花賊,采花賊豈肯乖乖就范?必定全力反抗,到時亂作一團,就可以乘機溜出去,再也不回來。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就等兩邊交上手,推推攘攘之際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料背上卻忽然一陣疼痛,接著頭就被人用力按在了地上,隨即雨點般的拳頭就招呼了上來。

方進腦子里一片空白,被人圍在當中一頓拳打腳踢。這幾個壯丁下手頗重,把他打得死去活來,差點沒暈死過去。等到他回過神來,卻把兩眼都瞪直了,只見劉大小姐站在一旁,手挽著那個“采花賊”,啐了他一口唾沫說道,“要你多管閑事!”

方進這下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人家哪里是采花賊,分明是郎情妾意,約好了私會來的。否則瞧著這小子的慫樣,借他十八個膽子也不敢私闖劉府啊。

管家面有怯意,上前對那小子欠了欠身子,抖聲說道,“抱歉了,張公子。我不知您大駕光臨,招待多有不周……”

管家在劉公館工作了十幾年,場面話說慣了,這一說就收不住話匣子。這幾句“大駕光臨”,“招待不周”之類的官話,原是表達歉意,在劉芳的耳朵里聽起來卻和冷嘲熱諷無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管家只管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誠懇,良久良久不肯停下。張公子在一旁早已嚇得臉色刷白,牙齒打戰,這長篇大論楞是半句也沒聽進去。

“夠了!”劉芳在一旁忍無可忍,打斷了管家的話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周圍的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小姐平時斯斯文文,響屁都從未放過一個,這樣大聲叱責管家,倒讓大家都開了眼界。

“阿大,開車送張公子回家。”

“小李,小王,把方進給我押到地下室關起來。”

“其他人各自回房休息。”

劉芳連珠炮似的發號施令,眾人聽罷,一場好戲這么快就散場了,都悻悻然而歸。幾個大嬸意猶未盡,邊走邊嬉笑討論,劉芳也是充耳不聞。

方進暗自叫苦。此時被收押,不過是因為劉大小姐難消心頭之恨,第二天就算是被打上幾頓,終究不過是皮肉之苦。但他為什么會夜半時分出現在小姐門前,難免引人遐想,等到劉先生懷疑他的動機,只怕就沒那么容易蒙混過關了。

小李小王是伙房工作的兩個壯漢,這會兒一邊一人將方進從腋下架起來,方進一動也動不了。這三人正要往樓梯走去, “慢著!”,一聲嚴厲低沉的嗓音從背后傳了過來。

這一聲之后,時間仿佛陡然停止,所有人都呆在立原地不動。只見書房的門開了,劉先生已經站在了門口。

劉先生面色凝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魄,大廳里瞬間闐寂無聲。劉芳一見到自己的父親便嚇的花容失色,心虛地俯首說道,“爹,您怎么……怎么還沒睡?”

啪的一聲響,一記耳光打在劉芳臉上。劉芳捂著臉,淚眼婆娑,卻強自忍住不哭出聲來。隨即,劉先生的眼光就從劉芳臉上,轉移到了方進的臉上。

四目相接,方進只覺得這雙眼神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情感,叫人揣摩不出任何心思。

劉先生看著方進,高聲朗道,“小女管教不嚴,行為不端,幸好方進及時發現,才免于釀成大錯。從現在起,方進升任劉家小姐的貼身隨從,不再受管家管轄,直接聽命于我。方進,從此刻起你必須對劉芳形影不離,如發現任何不端行為,立刻向我匯報。”

方進木然望著劉先生,驚訝之余,仍期望從他的表情中僥幸瞧出些許蛛絲馬跡,卻依然徒勞無獲。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劉芳正怨恨地看著自己,立刻避其眼神,轉過頭去。

劉先生又側身對著樓下已經嚇得呆若木雞的張公子說道,“張公子請回吧,代我向令尊問好。”說罷,又走回了書房之中。張公子如蒙大赦,都忘了向劉芳道別,三步并作兩步就跨入汽車之中。

小李和小王面面相覷,老爺大過小姐,這方進自然也不必押往地下室了。劉芳默默無語,回身走入閨房。門砰地一聲被重重甩上,帶起一股勁風直吹方進面門。

仆人里那些七姑八姨們,有的三五成群竊竊私語,有的對著方進和劉芳的閨房指指戳戳,過得一會兒也都相繼回房睡回籠覺去了。方進等到人都走空,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中,只聽得“豬頭阿三”的呼嚕夾雜著夢囈依舊響徹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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