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郁郁寡歡了一整天,直到晚上8點左右,雙雙才又走進了屋內。她一坐到方進身邊,就問道,“方大哥,你不高興了?雙雙小妹和你說聲對不起啦,白天是我不好,一聲不吭就走了。”說完張一行握她手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她臉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方進心中長舒一口氣,他一直害怕雙雙看穿他的心思,以為他有非分之想,在喝張一行的醋。但現在雙雙雖然看出他心情不好,卻只道他是生她白天不辭而別的氣,并沒往別處去想。
雙雙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個瓶子,取出一粒藥丸放在方進嘴里,說道,“這是張大哥的藥丸子,你吃下去之后,身體就會快快好起來啦。”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方進,仿佛方進只要吞下藥丸,就能立刻起身走路似的。她把這位張大哥奉作神明,自然覺得只要是他給的藥,就一定是靈丹妙藥,立服見效。
方進卻微微蹙眉,把藥含在嘴里久久不肯吞下去。他突然想起,張一行就是那兩個把自己從劉府帶到張府上的人之一,此時要喂他藥丸,十之八九是有什么特別的目的。
雙雙見他久久不肯吞服下去,一拍腦袋說道,“我真笨,這么大一顆藥丸,沒水怎么咽得下去。含在嘴里一定苦死了,怪不得方大哥不開心。”她天生就有感知他人情感的特殊能力,此時還以為方進是因藥苦而心懷不悅。
方進在雙雙幫助下喝下一口水,卻把藥丸藏在舌頭底下沒有吞下去。雙雙牢牢記著張一行囑托自己要照顧方進,于是把方進服侍得比平日更加細心,幫他拍松了枕頭,蓋好了被子,這才關燈離去。
方進等雙雙一走開,就立刻把藥丸吐了出來,藥丸順著他脖子骨碌碌滾落到被子里就不見了,第二天老媽子為方進翻床褥,那粒藥丸又滾落到地上。喂藥的事情老媽子不知情,還以為是粒耗子藥,拾起來隨手就扔了。如此這般,接連好幾天方進都把藥吐掉,愣是沒人發現。
一天晚餐時分,劉芳照例和張家人一起吃飯。這一晚張老爺和張一行不在,張夫人就成了當家的,陰陽怪氣地咳嗽了好幾聲。戴雙雙一聽就皺起了眉頭,知道自己這姨媽又有什么尖酸刻薄的話要說了。
張夫人一臉堆笑,裝腔作勢地問劉芳,“小芳啊,你爹爹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呀?”
劉芳臉一紅,回道,“我也不知道。”
張夫人又問道,“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還要在我們家住多久咯?”
劉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張公子忙為她開脫,說道,“媽,您就少說兩句……”張夫人猛地在飯桌下踢了他一腳,張公子就不敢吭聲了。
張夫人繼續說道,“小芳,其實我已經把你當成自家人了,早晚要搬來住的,早個幾天又有什么關系?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把樓上那個廢人也一起帶過來?我看見他就晦氣,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我看還是早一點找間護理院送出去得了。”
張公子聽到自己母親原來是要趕方進走,心里頓時興高采烈了起來。雙雙氣不過,只顧悶頭扒飯。張夫人瞥了她一眼,說道,“怎么?你這小丫頭也不樂意了?我哪點說錯了!”雙雙漲紅了臉,大聲賭氣道,“沒有!”
劉芳知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的道理,強忍著怒氣不說話。張夫人剛要繼續開口,只聽門口一個聲音說道,“方先生不能離開這里。”
雙雙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愁眉舒展,笑了起來,原來是張一行到家了。張一行換了鞋走進了飯廳,對張夫人躬身點了點頭。
張夫人對這個繼子本來就無甚好感,立刻撒潑了起來,“你有什么資格說他不能走?我還非要趕他走不可了!”
張一行只淡淡地回了句,“徐叔叔說,方先生最好還是留下,由我們張家照顧。”說完便回房休息去了。張夫人聽完之后,氣得嘴一抿,眼一翻,竟無言以對。劉芳大感意外,她知道這徐叔叔便是當天救自己和方進出來的人,卻不知為何張夫人會如此害怕于他。
這幾日她住在張府,其實也有諸般心事。一來自己的父親失蹤已久,卻杳無音訊,心中很是擔心。二來,在張府中也有許多蹊蹺之事發生,只是她寄人籬下,也不便多說。
那張公子把劉芳接回了家之后,整日就色迷迷地想動手動腳。劉芳原本心已許他,共臥一寢也未嘗不可,但是這個幾日她經歷了諸多變故,正在失魂落魄中,對男女之事便毫無興致。于是張公子幾番騷擾,她只覺得十分膩煩,甚是討厭。
不過,張公子的騷擾倒還是其次,畢竟他生性軟弱,劉芳每每一發脾氣,他便識趣地走開。與之相比,更讓劉芳覺得狐疑的是張一行。她剛到張家的頭一晚,身為大哥的張一行就開始給她吃藥,說是能治療她受驚過度的后遺癥。
起初劉芳覺得自己雖受驚嚇,但精神狀況良好,便想婉言謝絕。不料張一行言語中竟有脅迫之意,于是寄人籬下的她不得不接受了這番“好意”。服下藥丸后,她也沒覺哪里不舒服,每天晚上都是一夜無夢,一覺到天明。她一生之中從來沒睡得這么安穩過,似乎真的是安神的良藥。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其中有大大的不妥,但哪里不妥,卻又思前想后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這藥丸是用來克制“狄修羅”和“羅剎女”的藥物。張一行將兩位“七武神”囚禁于家中,心里甚是惶恐,怕他倆哪天突然開了竅神威大發,自己便吃不了兜著走。于是徐叔便給了他一種藥物,可以讓人服下之后,睡眠時完全無法做夢。只要方進和劉芳無夢可做,諒他們有天大的本事,也發功不起來。
這天晚上,雙雙照例喂方進吃藥,方進照例又吐了出來。關燈之后,他兩眼望著天花板,看皎潔的月色撒入房中,嘴里還殘留著藥丸的苦味,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一想起白天受雙雙的照顧,心中就是一陣甜蜜,但一轉念又想到此刻一墻之隔的鄰房之中,雙雙說不定正抱著枕頭,思念著張一行,就感到心痛欲碎。
他正心亂如麻,忽然聽見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接著門口就出現了一雙腳。方進的房門大多數時間都敞開著,有時雙雙喂好藥會替他關上,但如若忘記了,方進自然也沒能力自己爬起來關門。他的頭不能轉動,看不見門口那人的上半身長什么樣子,只覺得這雙腳頗為眼熟。
這人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隨后向雙雙房間走去,方進心里一陣悸動,生怕這人會對雙雙圖謀不軌,但苦于自己癱瘓在床,只能眼巴巴地干瞪眼。
這人走到了雙雙的門口,烏里麻里地開始念起了咒語。方進又是一驚,暗道,“借夢殺人!”但仔細一聽,這咒語和借夢殺人所念的咒語頗有不同之處,念法和節奏都完全不對路。聽著聽著,方進只覺得昏昏欲睡,幾欲睡去。他迷迷糊糊之時,猛然驚醒了過來,當下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催眠術!
那人烏里麻里地念完之后,輕輕地敲了敲雙雙的房門,輕聲問道,“雙妹子,你睡了么?”門內沒什么反應,那人卻仍不放心,微微提高了聲調,又問了一遍,“雙雙妹子,你真的睡了么?”還是沒反應,那人輕蔑地笑了一聲,便推門而入。
這一聲笑聲聽在方進耳朵里,說不出的淫蕩和邪惡,猶如一把尖刀刺入他心窩。這夜半敲門的猥瑣客,絕對是懷著不軌的企圖而來,方進躺在床上,渾身如蟻在爬,內心如刀割般地疼痛,雙眼瞪得充血。自己心中最純潔的女神正危在旦夕,眼見就要被人凌辱,然而他卻只能癱瘓在床不能動彈!
方進痛苦萬狀,仰天怒吼,但兀自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他這一生之中從沒感到過如此這般的窩囊和無助,眼淚簌簌流下,腦子疼痛欲裂,只覺得天旋地轉,萬念俱灰。
這一刻真是度秒如年,方進覺得自己已經在地獄呆了一萬年之久,但不料頃刻之間,一聲怒嚎在耳畔沖天響起,震得他雙耳欲聾,嚇了一大跳。
方進倏地一下坐了起來,心中大感詫異,這一聲是我自己吼出來的么?但隨即就發現自己已經坐了起來,仿佛全身都能活動自如了。
他又驚又喜之余,發現這一聲怒吼,嚇到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隔壁大門砰地一聲響起,一個人同樣驚恐萬狀,飛也似的竄了出來,慌不擇路地飛奔下了樓梯。方進無暇慶祝自己重新恢復行動自由,連忙趕到隔壁去查看雙雙的安危,卻驚訝地發現床上空空如也。他不禁自問道,雙妹子去哪里了?
他起初大感意外,但隨即就想到,沒準那歹徒已經綁架了雙雙逃走了!他頓時起身追下了樓梯,但底樓大廳寂靜無聲,全無人影。他四處查看,也無任何蛛絲馬跡,完全沒有歹人離去時的蹤跡。正在沒有頭緒之際,忽然想起現在正值夜半時分,自己這樣堂而皇之地在張家的大廳游蕩,如若被人發現了很是不妙,于是當下就翻身在沙發后面躲了起來。
躲了良久,周圍依舊毫無聲響。方進大感奇怪,自己半夜里這么一聲怪吼,張府上下怎會一個人都沒被吵醒?又過了一陣子,四周依然沒任何動靜,方進壯了壯膽子,慢慢走了出去。
他悄悄地打開了一樓第一間房間的門,探頭張望,發現這間房間裝修得富麗堂皇,一張奇大無比的床擺在正中間,應該是張家老爺夫人的臥室了。但奇怪的是,臥室里居然沒人。
方進又打開了第二扇門,同樣也是臥室,只見寫字臺上擺著一大堆張公子的自拍照,墻上還掛著他的巨幅海報,估摸著就是張公子的臥室了,但張公子同樣不知所蹤。
方進依次打開了好幾扇門,所有人都跑得無影無蹤。他正感茫然不知所措之時,只聽見走廊最后一個房間里發出了茲啦一聲響。他連忙沖了過去,一腳踹開房門,一眼望去,立刻就驚得目瞪口呆。
那房間中依然是空空如也,沒半個人影,但屋子正中卻開著一道藍色的能量門,正滋滋作響。方進如晴天霹靂當頭擊中,忽然醒悟了過來,原來此時他正身處夢境之中,怪不得張府上下一個人都沒有!
方進剛才情急之下一聲怒吼,無意中催動“狄修羅”神功發作,打開了一個虛幻的夢境。而他當時的滿腔仇恨完全集中在闖入雙雙房間的那個歹人身上,因此一舉就將那歹人的神識拽入夢境之中,其他人卻絲毫未受其影響。是以除了這個歹徒之外,他在這夢境中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方進緊鎖眉頭,這歹徒既然懂得打開能量門逃脫,極有可能也是“靈異協會”的會員,那便不好對付了。但此人既然已經開門逃走,自己留在這夢境中便是徒勞無益,于是方進也跨入了那個藍色的能量門中。
方進迷迷糊糊地從夢境回到現實之中,一睜眼還躺在床上,窗外依舊月色朦朧。他醒來后立刻試著擺擺手,動動腿,但四肢依舊不聽使喚,動彈不得。他嘆了口氣,剛才能自由行動的感覺雖好,卻只是在夢中曇花一現,自己顯然還沒從癱瘓中恢復過來。
他正唏噓不已,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他立刻屏氣裝睡,只聽得有人走進房間,隨后自言自語道,“他吃了藥,還在沉睡之中,應該不可能是他。”
一會兒又聽他說,“那又會是誰呢?此事相當嚴重,明日得好好和徐叔商量一下。”
方進將眼睛張開一條細縫,偷偷望去,心中暗暗叫道,果然是他!只見一個男子站在身前,低眉沉思,正是張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