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旱
天還麻麻亮時,早起的農人便心急地朝東邊張望,天際透出幾道微微的紅光。又是個大晴天,農人在心里忍不住犯愁,持續四個多月的干旱還得繼續,這老天爺該不是瞎了眼?自割完稻子開始,天就晴得異常,三四十度的高溫打一登場就沒有歇過,到現在田里還是硬生生的稻子茬,挖土二尺也不見濕氣。
方圓幾百里都不見有雨的跡象,地焦得直冒煙,連草也長得十分單薄,埂頭出奇的干凈。老梧桐樹沒精打采地墜著葉片,片片寫滿厚厚的灰塵。偶爾有過往的飛鳥,也懶得叫一下。四周一片寂然,大自然迷迷瞪瞪的睡著了一般。
只有誰家不知倦的小公雞,跳躍在稀松的藤下,想覓幾條小蟲兒,努力了大半天,失望地啄了幾下地,悻悻而走。狗張大嘴巴,蹲在蔭涼處,伸長舌頭,大口大口地吐著熱氣。好不容易歇過勁來,又不知深淺地對著太陽狂吠不止,直到累得熱汗淋漓。
一堵圍墻里,高高低低地長著些橘子樹,鳥蛋大的果子澀澀地掛在枝頭。穿紅褲頭的孩子看看四下沒人,猴樣靈巧地躥入果園,急急地摘下一個大的,又匆匆地返回。走到無人處,掏出來擦干凈,大口一咬,硬硬的缺少果汁,皺著眉頭嚼了幾口,也沒嚼出個味道來,一咧嘴吐了,一揚手把果子扔了。
古老的村落里,一眼不深的水井旁排滿了水桶,一個轆轆上下不停地咿呀著吊水。今年的水濁了許多,村民們邊抱怨邊飛快地把水往家里挑,走不出十米,胸前背后的汗衫就濕出一大片。白發蒼蒼的老村主任叼著根沒裝煙葉的煙嘴,癡癡地想,明天要叫上幾個壯小伙,把井往深處掏掏,不然今年就夠嗆了。
一道窄長的柏油路,被日頭曬得軟乎乎的,亮著黑色的光。線路上凈生生的,惹得巡道員老說,今年少干活還成績大,沾了天的光。山腳下轉彎處的道房里,值班人員開著門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處處都熱,只好死命地往臉盆里扎,洗了一遍又一遍。司機待在蒸籠似的車頭里,渾身上下濕透了,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站臺上,等車的旅客看看天,舔舔唇,才一會兒,就有油亮的汗滲出。
孩子永遠是快樂的。他們在樹下玩著拔草根的游戲,跑遍周圍幾十米地找來一大堆草根,互相比試著,看誰的眼力好,挑的草根壯。冷不防,有個孩子叫了聲:“下雨了!”其他孩子看看白花花的日頭,說那孩子在騙人。只有那孩子呆呆地望著樹上,又有幾滴液體落下,掉在他的臉上。小手一摸濕濕的,稀稀的,湊在眼前一看,原來是蟲子在樹上尿了。這孩子也不惱,反而更加癡呆地想:如果真有老天爺的話,那老天爺的尿就該是雨了吧。孩子很為自己的念頭高興,看看天上的云在動,以為云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便想托云兒告訴老天爺好好尿一脬。
起風了!最先感覺到的是在山上干活的人,他們看見樹葉動了,紛紛逃命似的往高處跑,想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清涼。風是一點點大了,猛地一片落葉下去,砸起一團塵埃,向天空直刺而上。人們欣喜地看到云一點點地厚了,喉嚨動了幾動也沒敢喊出來,生怕嚇跑了好不容易堆起來的陰云。就這么眼巴巴地看云來云厚,又眼巴巴地看云淡云去。人們這才知道,老天爺又和人開了個大玩笑。可有人說,這是大雨前的預兆。
人們極富耐心地等著吃過晚飯,又等著看完新聞聯播,終于等到天氣預報節目。預報員說,今年的干旱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最長的一次,預計明后兩天的天氣仍以晴好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