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守堤者
- 東北流亡文學史料與研究叢書·流亡者之歌
- 穆木天
- 2004字
- 2020-10-27 14:44:24
啊!是有多少男人!是有多少女人!
那天,被掃射在帝國主義機關槍下!
是有多少的白發老人望著兒女!
是有多少孩子眼望著爹爹媽媽!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呼著!狂叫著!
在鞭一般的槍聲中,一個一個倒下!
現在,在那里,是已沒有了他們的只影!
現在,那座堤是已經被那些人鏟平!
是有多少人在那里流了鮮血!可是,
現在啊!人們已經忘了他們的數目和姓名!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叫著!狂呼著!
他們的聲音,現在已湮沒入草色青青!
滿目是青蔥的稻波,一片一片!
他們的房子里已不是冒他們的炊煙!
他們的祖墳已變成了人家的牧場!
他們的骸骨已成灰灌溉人家的稻秧!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呼著!狂叫著!
他們的狂喊,現已湮沒入稻浪茵茵。
也許還有他們的記憶,他們的面容,
存留在一些鄰近村莊的順民的心中!
也許是那些鮮民和那些掃射的士兵,
還在記著他們的反帝抗日的英勇!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叫著!狂呼著!
現在,只有在夜風中渡著他們的幽靈!
啊!是有多少老人!啊!是有多少孩提!
用他們的鮮血,灌溉了那座河堤!
在那個兩河交流的富饒的田野里,
是有多少人死滅于帝國主義的鐵蹄!
狂叫著:守堤!守堤!雖沒有多少人記憶!
現在我仿佛聽見他們的哀叫聲息!
東北!東北!偉大的名字!偉大的名字!
滿目的農田啊,你永遠縈回在我的記憶。
那些崇高的山嶺!那些龐大的森林!
那一片黝黑的煤田!是永住在我的心里!
我的憧憬是向著你,永遠是向著你,
可是,現在呀,你成了一塊血染的大地!
帝國主義的侵凌,苛捐,雜稅,農村破產,
海龍英,馬賊政策,你被剝削已過十年!
“九一八”!“九一八”!屠殺了你無數的農民,
鐵鳥在你的農村上天天吐下了炸彈,
被焚燒,被血洗,被掃射,是有多少的村莊,
不只種地沒飯吃,現在是有地都不得種!
說這話還是在不久的以前,在唐馬寨,
那是渾河與太子河的交流之處,
在那里散在著好些農村,好些農家,
那些農民也曾有過溫飽,樂業安居,
他們春耕,夏耘,秋收,保護著他們的河堤,
可是,那河堤成了唐馬寨農民血染之地。
說這話是在今年的春夏之交,
在一天春光明媚中農民們受了掃射。
派來了一些日本浪人,到了太子河西岸,
開了一個稻田公司,租了良田百坰,
帝國主義派來了好些人來掘堤引水。
可是,那樣一來,那些大田就要遭到水害。
農民雖是順民,可是終不愿意挨餓,
軍閥的剝削之后,又來了帝國主義壓迫,
這幾年來已經早晨不知道晚上,
看見了掘堤,他們哪能不個個急眼。
因為那一條河堤是他們的命之所系,
于是乎他們聯合起來想法制止。
他們請愿,他們哀求,可是日本浪人,
哪管這一套,黃鼠狼是不聽小雞唱曲。
那些順民,是連義勇軍都不敢去當,
可是,現在,他們不得不起來抵抗。
那一條河堤就是他們的老命,
為的那一條堤他們就起來抗衡。
張家出來三哥李家出來四嫂,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一起趕到。
大家出來,要拿出來老命拼干,
集了四五千人連忙向河堤上飛跑。
他們住在堤上,吃在堤上,保護著河堤,
還希望同帝國主義說個分曉。
可是奴隸的話是沒人聽的,
死就死,活就活,誰管奴隸有命沒命。
對奴隸哪里不是用火燒,用刀砍,
誰管他們老的在哭,小的在叫。
“沖你們的地是活該,只要我們種稻子發財。”
帝國主義者叫他們從堤上滾開。
守堤呀!守堤!他們在堤上吶喊!
他們日夜地不睡覺住在堤上!
那些日本的流氓,說他們造反,
打發人到遼陽去請兵告急。
來了一隊大兵,攜帶著機關槍,
向著堤上的農民啪啪地掃射。
守堤呀守堤!狂叫著,老的少的,狂叫著。
機關槍啪啪地響著,血肉四散地飛濺著。
守堤呀守堤,狂叫著,有人說:沖上前去!
機關槍鞭一般地掃射著,人體倒得遍地。
那些樸素的農民,那四五千的農民,
守堤!守堤!狂叫著,血染了那座河堤。
啊!太子河邊!啊!太子河和渾河的交流之處!
你們是不是為帝國主義的兇暴而戰栗!
啊!東北大野!你的上邊踏遍了帝國的鐵蹄!
義勇軍和民眾的血,是灑滿你的山原和平地!
我憧憬著你,我的憧憬永遠向著你,可是,
東北的大野呀!現在,你是一塊血染的大地!
豈止這唐馬寨的悲劇,那是常事!
本溪湖,依蘭,有名的和無名的處所,
哪里沒有流血,哪里沒有屠殺,
哪里不是餓的餓,死的死,被掃射的在被掃射!
唐馬寨的民眾呀!被掃射的民眾呀!
我聽見了你們的吶喊,看見了那道血河!
到處在同死搏斗,在那東北大野之上,
可是現在又要設關和通郵通車,
中原的人們大部分怕把你們都忘卻了。
恐怕得自己干啦,到處去同死肉搏!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叫著!狂呼著!
那種吶喊呀,是要變成白刃相交的肉搏。
東北,東北,偉大的名字!偉大的名字!
你是我的搖籃呀!我在憧憬著你!
你那里,是血洗了的山原,血洗了的平地!
反帝的鮮血裝飾了你那錦繡的大地!
抗日的血呀,我要看你將來絢爛地開花,
布滿了我們的東北,東北,偉大的名字!
啊!是有多少男人,是有多少女人啊!
啊!是有多少老人,是有多少小人啊!
在那里守堤!在那里守堤,預備肉搏!
個個要做守堤的人呀!個個要做守堤的人!
狂叫著:守堤!守堤!哀呼著!狂叫著!
向上肉搏,不然就是要受帝國主義掃射!
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二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