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扔下手腳冰涼,渾身顫抖的寶翠,外加上一個氣息奄奄的薛姨娘,揚長而去。
房間里,發呆的寶翠陪著不知是木然還是昏迷的薛姨娘,對于這兩個人,時間都已經停止,再啟動的時候,就是二人的末日,多喘口氣,少喘會兒氣,已經沒多大區別了。
寶翠和薛姨娘不知道,外面,侯府已經翻了天。
今個一早,侯府外忽然來了很多人,不,一群人,足有七、八十人,衣衫襤褸,好像一群乞丐。可說是乞丐又不全象,為什么不象,侯府的兩個門房也說不上來。因為,門房見到的乞丐基本都是骨瘦如柴,面如菜色,伸出一只向你乞討的手,基本都跟干枯的樹枝一樣,顏色都不差。
可是這些人里,好多人看著紅光滿面,穿著的衣服確實破,破的千瘡百孔,可是色澤咋那么新鮮,有點象戲臺子上的!
但是,他們全都一副悲愴、氣憤的表情,同仇敵愾地與阻攔他們的門房展示著不共戴天的決心。
自從邱紅梨做了管事之后,本來十二個人、每天三班、每班四人的門房被削減為兩個人!
邱紅梨說了,京城治安好,基本是門不閉戶、路不拾遺,到咱們侯府做客的,不是非富即貴,就是知書達禮,門口就是擺著兩個木雕的,人家也不會隨意進來。要不是考慮到門房也得有吃飯、睡覺、去茅廁的需要,放一個就夠了!
躍身為管事之后的邱紅梨,想法立即轉為“主子”模式:下人,不能慣著,一個個地蹬鼻子上臉,一個個地欠揍,不能給他們一點好臉色,就得把他們當成牛馬,不,還不如牛馬,牛馬給點草料就低頭干活,啥也不用。這群下人可好,要休息,要請假,逢年過節還得給加賞錢,有個婚喪嫁娶,主子家也得有表示,在侯府久了,年紀大了,還得給他們發養老的錢!真煩!
兩個門房完全夠用,不來客人的時候,能允許他們偷懶迷糊迷糊,簡直太浪費了,不是嗎?應該讓他們這個時候去喂喂馬。幸好,侯府的馬有馬夫喂,否則,老于和老張真擔心接待客人的時候,帶著一身的馬尿味。
兩個門房開始是一人一天地守門,后來發現這樣實在熬不住,于是改為兩人同時白天當值,晚上換班睡覺。
領頭的貌似是這個年近四十的胖女人,她一只手里還提著一個基本上啃干凈的雞腿,另一只滿是油膩的手揮著沖后面的人喊道:“到了,到了,這就是侯府,咱們家彩兒就在里面,咱們現在就是侯府的親戚了,走啊,咱們瞧瞧彩兒去!”
門房老于急了,上前擋著她:“哎,你們不能進去,你們是干嘛的?啊?”
胖女人二話沒有掄起大胖巴掌扇了過去,直把老于扇的轉了半圈,旁邊的門房老張看了直咬舌頭,媽呀,還好,老于今早吃飯了,要不然就得轉上一圈!
“睜開你的狗眼看好了!我是你們家大少爺的薛姨娘的三表姨媽!我們彩兒現在懷著你們侯府的長子長孫,金貴著呢!我們人窮,志可不短!你們侯府不認我們,我們也是你們候府的親戚!是不是?”
胖女人沖后面呼號一聲,身后七十多人一齊應道:“是!是親戚!”聲震屋瓦,把老于和老張的腦瓜子震的生疼。
“她大舅她二舅是不是都是她舅?”胖女人又一嗓子。
“對!都是舅舅!高凳子矮凳子都是木頭!是木頭!”七十多人又是一齊和道。
“咱們來看自己的外甥女,看自己的外孫子,是不是天經地義?”
“對,天經地義!”
老張仗著膽子喊道:“喂!你們都是誰啊?”
“我是彩兒的三表舅!”
“四表姐!”
“二大伯的三表嫂!”
“四姨媽的小姑子!”
“七舅爺家的五表弟!”
“六表嬸家的四姐!”
“十二堂叔家的八舅!”
七八十人一起報上名來,有男,有女,有聲如洪鐘,有脆如鶯啼……
老于和老張只覺得腦袋里嗡嗡地響,頭頂上一群群的鳥在飛,還不停地叫.....
胖女人怒發沖冠,怒目圓睜,一步一步實實成成地又上了好幾步,后面的七八十人緊緊地跟著,猶如一群蝗蟲,漫天遍野!把老于和老張逼得接連倒退好幾步,兩個人擠到了一起,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一起,都覺得對方在瑟瑟發抖。
胖女人一扒拉,把老于和老張扒拉到一邊,胖女人還不忘“啐”上一口,剛想罵上幾句,就被后面的人簇擁著進了院子,臨走還不忘把雞腿甩到老于的臉上!
老于和老張呆了半晌才后知后覺地大禍臨頭地喊起來:“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快來人啊!”
胖女人,不,三表姨媽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進了侯府,如入無人之境。自從邱紅梨、胡絨兒幾個管事上任之后,大幅度裁剪“閑雜人等”,務必使每個下人都做以前的幾份活計。至于再剩下的人,基本就是跟幾個管事關系密切,信得過的,負責當管事的“耳目”。
一時間,“耳目”主要在邱紅梨幾個管事巡視的時候大顯身手,不巡視了,“耳目”們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喝酒打牌。原來在院子里打掃的雜役、小廝大約十幾人,現在只剩下兩、三個人,看見一大群人沖進來,腿都軟了,趕緊就地隱蔽。
隱蔽好之后,雜役們眼睜睜地看著一群穿的破破爛爛、花里胡哨或者千瘡百孔的人呼呼啦啦地彌散開來,心里暗樂:“太好了!看管事們咋辦!”自從邱紅梨讓他們一天天一個人干好幾個人的活計,累得要死不說,工錢還不給漲,還總是被“耳目”們告黑狀,一不留神就被扣工錢。這幾個憤怒的雜役,想著主母不在家,姨娘們不管事,幾個丫鬟不丫鬟、主子不主子的管事總折騰他們,就氣往上撞,一個個不約而同地袖手旁觀,幸災樂禍地等著看熱鬧。
三表姨媽就這樣帶著人毫無阻礙地長驅直入,侯府畢竟不小,進了侯府,也找不到人帶路,也不知道薛姨娘在哪里,三表姨媽一揮手“到各個院子瞧瞧去!”眾人迅速分為幾批各自向著自己看到的目標奔去!
第一個被光顧的就是最靠近府門的清姨娘的清蕓居!三表姨媽不知道是不識字還是根本不看,只覺得這里大氣漂亮,不是這里還能是哪里!遂認定是外甥女彩兒的院落!
三表姨媽祭起嘹亮高亢的嗓子就是一下子“我的彩兒啊!我的心肝啊!可想死你三表姨媽了!三表姨媽來看你來了!”
正在刺繡的清姨娘被這一嗓子嚇得一下子把手扎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