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培菊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過冀忞能有朝一日這樣直白地道出他的心聲,甚至他都沒有這樣細(xì)致地思考過這些問題,他只是從開始鉆研毒藥那一刻起,滿心就想著權(quán)勢,那種一呼百應(yīng),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quán)勢!
洪培菊內(nèi)心也清楚,那個夢是真的,而且今生也在沿著這樣的軌跡推進(jìn)著,可是,偏偏,不知從哪里出了岔子,一切似乎,又不那么一樣,難道,今生的這一切,真的就只是一個夢了?
洪培菊掩去深深的憎恨,若有所思地地看著冀忞,搖頭嘆息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忞兒,你待怎樣?在淮安候府這些時日,我可曾虧待過你?你如今,執(zhí)意要顛倒黑白,我也無話可說。”
“同樣的話,侯爺已經(jīng)說過了。侯爺不要再想著欲擒故縱,即便今時今日,我冀忞也不能將侯爺如何,侯爺想輕描淡寫,還得看德妃娘娘同意不同意!”冀忞面色森寒,“侯爺起了害人的心,做了害人的事,就要為此付出代價!即使,你想要害的,已經(jīng)被你害的,還沒有落到特別悲慘的境地!”
冀忞起身面向韓德妃,道:“娘娘,淮安候覺得,夢中之事需在夢里解決,我們?nèi)缃駢粜眩荒芤源藨土P他。既如此,臣女就跟淮安候好好理理大夢之外的事情,也好讓淮安候走的心服口服。”
韓德妃頷首。
“洪培菊,那就從我進(jìn)淮安候府算起,美琳生辰的時候,你縱容楊氏姐弟要壞我名節(jié),一旦她姐弟二人得逞,我將不得不嫁進(jìn)商戶,淪為京城笑柄,也更加容易被你操控。在此,我要問問廣寧世子,如果沺黎縣主被洪培菊如此設(shè)計作踐,郡王爺和世子您當(dāng)如何?”
周彪冷笑一聲:“我父王將踏平他的侯府,整個侯府將雞犬不留!”
“洪培菊,你可聽到?單憑這一點,我冀忞要你一人抵罪,你有何話說?不錯,我外祖禮國公沒有實權(quán),我爹娘遠(yuǎn)遠(yuǎn)戍邊,我一介孤女空有名頭,尊貴不能與沺黎縣主相比,只是,我的一生,我的性命,就不是命?就活該被你如此迫害?”
韓德妃雙眼含淚望著冀忞,周桓的眼底有微微的水霧。
冀忞輕輕拭去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說到底,她還是個小女子,本應(yīng)該與沺黎縣主、遠(yuǎn)容、齊相孫女或者徐嵐兒、梁東兒梁慧兒姐妹一樣,縱然不能率性而為,天真爛漫,至少不必為生死存亡殫精竭慮。……就算禮國公府無權(quán)無勢,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空有其名,可她在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jì)里不該生存得如履薄冰啊!
更何況,幾次三番,死里逃生,她的苦,誰來還?
“在圓木閣,你再次欲置我于死地!當(dāng)時,成冰姣設(shè)計讓“催魚”那條狗咬我,為的是讓我為秦公子所救,讓我成為秦貴妃和七皇子的助力。但是,你不想讓秦貴妃的計劃得逞,因為,七皇子上位,你什么都得不到!一是你沒有機(jī)會對七皇子下手,二來,秦國公府的勢力也讓你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你把消息透露給寧曉濤和兩位世子,你清楚,他們?yōu)榱烁髯栽诤醯幕首樱^對會插手此事。可是你又擔(dān)心,萬一催魚被其中某位公子制服,真的如劉皇叔孫尚香那樣將計就計,我與他們中的哪一位締結(jié)姻緣,你都無法再隨心所欲地掌控我,于是,你悄悄派人在催魚的嘴唇上抹了毒藥!”
“表妹,怎會這樣?”周彪聞言驚呼!一臉的不敢在置信。
“侄女,這可錯了,你既然說我給眾人下毒,又無解藥,而你身上的秘密尚未解開,我毒死了你,豈不是讓自己成為籠中困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洪培菊怎么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洪培菊面露不屑。
冀忞不語,看看周彪幾人,眸光最后望向周桓,見周桓雖有擔(dān)憂,卻更多的是一種“你大膽地做,一切有我”的篤定。
“錯了?”冀忞走到窗邊,微風(fēng)吹進(jìn),有一絲清涼,她回身看向洪培菊,唇角揚(yáng)起一絲嘲諷“侯爺,因為那個毒不致命,而且,催魚早早被你悄悄找人調(diào)教,只會循著一種香料,而你將那種香料灑到了我的鞋子上,因此,催魚只會咬住我腳不放,而樹上,你安排好了殺手,殺手的任務(wù)就是跳下來,砍斷我的腳!這樣,我的血依然有效,而你既救了我,也同時可以壞了我和其他幾位公子的姻緣!”
一個斷了腳的人,即使是公主,也不會再與那幾位貴公子有任何的可能!
洪培菊看著冀忞,眼中浮現(xiàn)出越來越多的不可置信。
“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嗎?侯爺?”冀忞反問,停頓一下,道:“催魚回到徐府,就毒發(fā)身亡!而你安排在樹上的那名殺手,被你滅口的時候,被江夏世子的人救了下來!所以,護(hù)城河上浮起來的那具尸體,不是那名殺手!”
洪培菊面色開始陰晴不定。
“本來我也存有疑惑,可是,當(dāng)那具被化妝成跟殺手容貌接近的尸體浮起的時候,你的手下馬上向你報告,而隨后,這個假殺手就被你派人裝作家人領(lǐng)走掩埋掉!侯爺,我看咱們就不用再玩公堂對質(zhì)的把戲了!”
“可是,你現(xiàn)在好好的,催魚那條狗已經(jīng)死了,你何必揪著不放。”洪培菊有點惱羞成怒。
“所以呢?所以我就應(yīng)該寬宏大量,當(dāng)一切沒有發(fā)生?”冀忞沉聲,聲音中有竭力壓制的憤怒,“催魚是個畜生,它沒有腦子,他被你驅(qū)使,最后又死于你手,這是她作為畜生的宿命,也是她作為畜生要負(fù)的責(zé)任。畜生要負(fù)畜生的責(zé)任,你這個主子也要負(fù)主子的責(zé)任!”
冀忞拿出一張皮,黑色,狗皮,放到洪培菊的面前:“我用這張狗皮提醒我自己,要牢牢記住這個仇恨!洪培菊,我也要讓你知道,這天下的事情,天道循環(huán),不會總讓壞人得逞!即使壞人常常得意洋洋,盡享富貴,但是總有人,在努力地讓壞人受到懲罰,讓好人少吃點虧!”
韓德妃眸中神色不定,欲開口,又猶豫著,沒有出聲。
“還有,你讓楊氏逼迫我交出禮國公府和我身上的秘密,你協(xié)助二皇子、洪充容、黎修容弄暈我,從我身上取血,這些,除了讓我吃了很多的苦頭,到底我性命無礙,縱然后來成冰姣和樹莓要縱火害我,那是成冰姣二人臨時起意,我可以不追究你。但是,你讓邱紅梨在丹桂苑行壓勝之事,栽贓嫁禍于我,一旦事發(fā),禮國公府,我父母,我的全家,我所有的親人都是欺君的大罪!”
洪培菊神情有點復(fù)雜。
“狼心狗肺,說的就是侯爺你吧!當(dāng)年,你在朝中無職務(wù)權(quán),在外面應(yīng)酬,無人理睬你這個寒酸的侯爺!我外祖,我爹爹從來未曾輕視你,你是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的貴客,我爹爹更是與你結(jié)拜!明里暗里,不露痕跡地資助你,保持著你的體面!你是怎么回報他的?”
冀忞的聲調(diào)不由自主地高了起來,含著悲涼和憤恨:“既然,我作為質(zhì)子要留在京中,既然,皇上金口玉言要為我尋一個人家寄養(yǎng),你應(yīng)該清楚,京城權(quán)貴人家不止你一家,如果,不是我爹娘信任你,我完全可以不進(jìn)你的淮安候府!我?guī)е噬系目谥I,帶著內(nèi)務(wù)府撥給我的各項用度,我完全可以在其他的某個府邸安穩(wěn)生活。”
冀忞拿起那張狗皮舉著遞到洪培菊的面前:“洪培菊,你的心,就跟這個黑狗皮一樣嗎?我的到來,雖然不能讓你整個的侯府富甲天下,可是,大大地緩解了你侯府即將入不敷出的拮據(jù)狀況。你不僅不感激我的父母,你卻從我入府的那一刻起,就在計劃著,算計著我,甚至,不遺余力地打壓我、磋磨我、迫害我。不僅害我,連皇子你都敢毫無顧忌地下手!大家都是生而為人,你為什么這么邪惡?”
韓德妃再次掩面哭泣。
忽地,洪培菊幽幽笑了一下,抬眼看向冀忞,一臉坦然:“你個丫頭片子懂個什么,你自小錦衣玉食,你知道不知道我接手侯府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入不敷出,捉襟見肘,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嗎?出門應(yīng)酬要看人臉色,年節(jié)答禮要受人白眼,你明白我心里有多苦多痛?我把夫人僅有的嫁妝折成五千兩銀子托人在戶部禮部找個職位,可是事情沒有辦成還被人騙走了銀子!誰又給我討回這個公道!那些皇子們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就處處高人一等,就金尊玉貴,憑什么!我不過是從他們的手里分點他們用不了的財富或者權(quán)力,這有什么不對?”
“洪培菊,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洪逑濱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你!”冀忞冷笑一聲:“我今日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如你這般惡心齷齪之人!你的侯府財政緊張,你可以有很多途徑解決,至少你可以開源節(jié)流,你可以不要那么多的姨娘,不用那么多的仆人,可是,誰給你的權(quán)利讓你算計、謀害一個從來沒有傷害過你,甚至她的家人還有恩于你的小女子?”
“你侯府的入不敷出,是禮國公府的害的,還是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害的?你無職務(wù)權(quán),你受盡白眼,是這幾位皇子害的?還是我造成的?你想要權(quán)勢富貴,你可以鼓勵子侄科舉,或者如我父親一般戍邊報國,實在不濟(jì),培養(yǎng)家中女子,或聯(lián)姻,或進(jìn)宮邀寵,這都是你洪培菊可以選擇的。可是,你一邊害了對你從無惡意的人,另一邊又要你害的人理解你的迫不得已,還把自己的惡行說的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洪培菊,就沖這些,我絕不會放過你!”
洪培菊閉目不言。
周彪和周桓對視一眼,剛要出言,韓德妃開口道:“冀家小姐,洪培菊死不足惜,可能否允我為他求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