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瑤不想相信。

可時至如今，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由不得她不信。

楚莫寒想要殺死雪天虛，想要殺死她的師尊。

她們返回魔族一路慘死的無辜百姓。

楚莫寒為了奪走命宗寶物，甚至屠戮了整個宗門。

楚莫寒瞳孔的顏色，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的細微變化，她以前一直以為，那是魔族的體質特殊。

可現在，望著楚莫寒那雙金色的眸子，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還能說些什么。

“黎青，真的一直沒有找到么？”

那瞳孔的顏色，她在魔族生活了這么久，除了聽元離說黎青有一雙金色的眼睛之外，她沒再任何一個人身上見過。

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親眼看到黎青到底長什么樣，那個她已經真心當成弟弟了的孤冷少年。

楚莫寒愣了一下，“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今天才剛換的眼睛，由于慕言算出路瑤偽魔體會在今日消退，她體內的仙靈力會發生異常波動，這邊一直需要人守著。

楚莫寒為了趕時間，直接用了元祁取來的眼睛，省得自己還要再洗掉身上的血腥氣味。

可能正因為不是剛摘下眼睛就直接施術，楚莫寒感覺眼球正傳來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也因此沒能察覺出路瑤情緒的細微變化。

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去克制眼前一陣陣發白的狀況。

希望這雙眼睛能夠堅持過七天。

“楚莫寒，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你了，可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

路瑤朝著楚莫寒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我現在只想聽一句真話......你到底有沒有騙過我？”

楚莫寒瞳孔劇震。

他......當然有。

他們如今的關系，就是他撒過的最大的謊換來的。

楚莫寒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擠不出聲音，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法回答......更不敢回答，不能回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對你到底有什么用處！”

“你說我前世是你的娘子，你說你喜歡我，可你卻不愿意同我親近，你說你是為了我自廢了修為，陪我去修仙，可你現在身上如此澎湃的魔氣，錯非萬年修為，如何能到如此程度......還是說你天賦異凜，短短數月的時間就能修煉到別人萬年都達不到的程度！”

“你一直在騙我！”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你到底想在我這里得到些什么！”

路瑤抱著腦袋，聲嘶力竭。

她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大量記憶碎片。

那些記憶全是模糊的畫面。

有不久前發生的，還有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發生過的。

有很多都跟楚莫寒有關。

楚莫寒握著滴血的靈劍，笑得一臉邪肆，在他身后是旌旗獵獵，滿目瘡痍的戰場，戰場上遍地尸骨，未燼的硝煙于天幕鋪展成沉甸甸的灰色陰云。

“這四方天地，是時候換個主人了。”

他妖冶地眼尾挑著瘋狂，“只有所有人都死干凈了，我才能夠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只有魔族的世界。”

他在輕蔑的笑，“感情？那是什么？”

“神是不需要感情的。”

“啊啊啊啊！”路瑤失聲嘶吼著，想要將腦子里那個讓她感覺無比陌生的人影趕出去，同那些陌生的畫面不斷拉扯抗衡。

轟咔！

一道銀色的霹靂劃破了魔界的天空。

整個魔界都仿佛被這道閃電撕裂出一個巨大的口子。

而這雷電的落點正是處于崩潰邊緣的路瑤。

楚莫寒心急地想要上前，卻被一股無形的氣浪生生推倒。

是飛升劫！

飛升成仙的雷劫有朝一日居然會出現在魔族的天空上，這大道的規則難道不可笑么。

楚莫寒心中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了。

他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路瑤怎么會這么快就飛升成仙，他還想著至少能再多個幾十年的相處時間，讓他在日后數萬年的漫長余生里用來回憶。

仙靈氣在魔界直接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純粹的仙靈力朝著最核心處的路瑤源源不斷地灌了過去。

這一瞬的天道威壓，讓楚莫寒寸步難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實際上，他也沒有阻止天道的辦法。

路瑤感覺自己很冷。

無論是身體上，又或者是靈魂。

她覺得這個世界，與她沒有太大的關系，她雖然沒有獲得更多的記憶，卻像是看待陌生人的一生般在回顧路瑤這個身份所經歷過的林林總總。

楚莫寒倒有一件事沒騙她。

她確實有前世，但不知道因為什么，她沒有前世的完整記憶。

楚莫寒騙了她那么多事，楚莫寒害了那么多人，可路瑤此刻卻處于一種出奇的冷靜之中。她沒感受到絲毫的憤怒。

似乎那些人的死都與她無關。

但是面前這個正站起來的妖孽男人卻與她有關。

她現在沒有詳盡的記憶，姑且信了這人真是她的郎君。

畢竟，按她所有的那些記憶碎片來看，她似乎質問過這個男人，拿感情當做什么。

楚莫寒吐了一口血，艱難地撐地站起來。

在同路瑤對上眼神的時候，他心下便是一片慘淡。

玉天君回來了。

那樣超然而淡漠的眼神，曾經是他瘋狂迷戀的挑戰，如今卻宣告著他騙來的一段情緣徹底終結。

“那些凡人，與本君其實沒有太大關系。”路瑤朝著楚莫寒微微抬手，仙靈力瞬間凝成一張巨大的網朝著楚莫寒罩了過去，徹底限制了他的行動能力。

楚莫寒才失了心頭血，此刻面對她的出手，根本無法反抗。

實際上，無論玉天君會對他做什么，楚莫寒都不會反抗。眼下玉天君重獲仙位，定然也知道了他的欺瞞。

無論玉天君做什么，于他而言都是應得的。

玉瑤卻向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過來，冰冷手指輕佻地勾起了他的下巴。

她的嗓音不帶絲毫感情，冷的像是從冰里切出來的，楚莫寒卻覺得她說的話，是在用貓尾草勾他心尖。

“本君不允許，本君的男人，這么任性。”

玉瑤一手勾住楚莫寒的頸項將他拉低，冰冷的唇直接封住他的，扣住楚莫寒的后腦強硬地掠奪著，許久才將眼里瀲滟了水光的楚莫寒放開，曖昧地貼著他耳朵，“都招惹來人跟我告狀啦。”

楚莫寒心尖顫動，滿眼的難以置信很快被狂喜淹沒覆蓋。

“本君想管管你，你最好沒有意見。”

“就算有意見，本君也不會聽。”

雖然很多舊事都仿佛霧里看花，可玉瑤卻記得，對方身上這股清淺的桃花香氣，是她留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