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年級會議。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告別這個園子,告別同級同學,告別靈溪和小白貓。提交畢業論文之前,每一個畢業年級的學生都必須參加畢業年級會議,了解申請畢業的程序。
這是每一個畢業年級最重視的會議,因為只有聽了這場會議,我們才會熟悉申請畢業學分審核、畢業論文審核、畢業證書審核等重要流程。
但這一天,詠兒沒有出現。
我發了幾條信息給她,都沒有收到回復。我問了靈溪,她卻說詠兒這個星期都沒有回來宿舍。她去了哪兒?她和誰在一起?她為什么不出現?
我們都不知道。
曾幾何時,我們都覺得彼此是最要好,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沒想到在這一天,這個關鍵的時刻,我們竟然聯系不上她。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漸行漸遠,以致于彼此都不再是彼此最重要的身邊人。是時間、是空間,更是心靈的距離,讓我們之間隔了一道無形的墻。
“詠兒,你今天怎么沒有來學校呢?你知道這個會議全年級只有你一個人沒有出席嗎?學校老師都在找你。”
“詠兒,看到信息記得回復,我們都很擔心你的。”
毫無音訊。
那天晚上,靈溪接到一通電話,從此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觀,當然也包括我的人生觀。
那一天靈溪還在宿舍趕作業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顯示“Unknown Call (未知來電)”。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接聽了那通電話。
“喂,請問找誰?”
電話那頭沙沙的聲響,讓靈溪以為這只是一通惡作劇電話。正想著掛掉電話時,電話另一頭傳來的顫抖聲抓住了沖動的靈溪。
“你是靈溪,對嗎?”聽起來像是一把中年女子的聲音。
“我是,請問是誰?”靈溪感到詫異,一個不熟悉的聲音、不認識的電話,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哽咽。嚎啕大哭。
對方不穩定的情緒,讓靈溪感到恐慌和不安。
“喂,請問是出了什么事嗎?”
對方的聲音越來越弱小,最后消失在隱形的時空中。
焦慮的情緒、不安的感覺不斷地侵襲靈溪的思緒。經過一番糾結后,她再次撥通“未知來電”的號碼。
“嘟...嘟...”
電話接通了,說話的不再是那個中年女子,而是一個中年男子。
“喂,你好。”
“你好。”
“剛剛有一個阿姨打給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對方停頓了幾秒鐘。
“你是靈溪對吧?”
“是的。剛剛那個阿姨也這么問我,請問你們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對方的呼吸變得急促。
“我是詠兒的爸爸,我知道你是她的室友,所以想通知你......詠兒進院了。”
“什么事?她還好嗎?”
“我們也不清楚,現在還在搶救。我們聽她男朋友說,她自殺了。”
什么?靈溪的內心已經崩潰,精神支柱也在此刻完全坍塌。慌亂中,她打了通電話給我。那個時間,我還在圖書館查看材料,完善著我的期末論文。
雖然手機調成靜音模式了,但我正好將它放在桌上。每一個來電,我都能第一時間看到。
“靈溪。”
我拿了手機,走出圖書館,接聽了這通我一輩子都不愿意接到的電話。
“喂,靈溪。”
“瑾瑜......”
靈溪說出“瑾瑜”的時候,聲音是顫抖而哽咽的,直覺告訴我:不妙。
“你的聲音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復習得不順利呢?”
..........
靈溪開始抽泣,她的淚水透過屏幕,一滴一滴地打在我心上。
“我知道了。”
靈溪斷斷續續地將事情告知我,她說得很混亂,但我也能明白,大概是混亂的思緒也能理解混亂的語言。
我趕緊收拾東西回宿舍,什么事情、什么細節,等見到靈溪才說。我的大腦已經失去運轉的能力,所有的信息,真的假的,混淆了我,顛覆了我的理智。
也是在這一天以后,我再也見不到我的楓片了。也許是收拾東西的時候太緊張,推倒了鉛筆盒,也不小心把楓片推倒了。
楓片和詠兒,都在這一天離開我。
回到宿舍見到靈溪的時候,她已經哭成淚人似的,手指皮都被她咬損了。無助感帶走了她最后的理想,只有流血的手指、血腥的氣息才能挽回一點清醒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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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是一個生命的交匯處。迎接與告別,拯救與放棄,人類對命運的想法、執著、念想,在這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來到醫院的時候,詠兒已經從手術房出來,轉到了ICU。
“服食過量安眠藥,送院時已經失去意識,腦癱瘓了。”
能夠證明她還活著的,大概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和屏幕上尚有起伏的心電圖。
“腦癱瘓什么意思?”
“就是腦死亡。”
“腦死亡,是不是說明她已經死了?”
“不能這么說,她還是有生命的。”
“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我們不是詠兒,我們不知道她怎么想,當然,現在的她已經無法思考這些問題了。”
為什么我們身邊的朋友自殺了,我們事先竟然完全察覺不了?
“說送她進來的?”我和靈溪問道。
“她男朋友,是她男朋友先發現的,然后送了她進來,再打給我們。”
“他人呢?我有事要問清楚。”是真相,讓我堅持著最后的理性。我不相信我的朋友會選擇這條路,她不會的,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一定要弄清楚。
“他走了。他太難過了,等我們來到時,他已經癱坐在這里,快哭暈了。我們就先讓他離開。”
“他有說什么嗎?”
“他很自責,怪自己完全沒有關心詠兒的心理素質。他有提到,詠兒最近很焦慮,好像什么畢業論文都讓她很心煩........為什么把自己逼得那么緊呢?媽媽只想要你好好的,媽媽只想要你好好的。”
緊蹙的眉頭、撕心裂肺的哭泣、顫抖的嘴唇、不穩定的情緒。阿姨哭了一段時間后,身心俱疲,跌坐在ICU病房外。她望著窗外的天空,空洞的眼神訴說著無盡的悲傷。
自責、愧疚。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月亮。
我走過一個小湖泊,看見皎潔的月亮。我被月光吸引住了,想要抓住它,感受它的魅力。
跳進湖泊,皎潔的月亮也隨之散開,我才知道原來人跳進湖泊會破壞水中的月亮。望著散開的月亮,我仰天長嘯,沒想到這個時候,懸掛在夜幕上的月亮卻亮出了身影。
詠兒躲在月亮的背面,走了出來。白皙的皮膚和皎潔的月光相輔相成,互相襯托出對方的美。
不到一會兒,朵朵烏云遮蓋了月亮,水中和天空中的月亮都消失了。
從夢中驚醒的我,發現現實生活中的詠兒,也消失了。
她消失在我熟悉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