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重頭談起。
真相是殘酷的。沒有面對真相的意志力和信心,我習慣地在內心世界排練無數場悲劇,以訓練自己面對悲劇、真相的能力。我排練了很多場悲劇,但這一場,永遠不在我的排演列表中。
尋找那一抹白色。
上一次見靈溪是什么時候?好像是一年前,也好像是十個月前。具體的日子,我記不住了。只記得那天其中一則新聞報導是《初雪的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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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壓抑、焦慮、吞噬人的心靈。
陽光透過窗口打在長長的走廊。碎碎的陽光始終無法溫暖冷冰冰的走廊。從我走進來的那一刻起,仿佛有一塊石頭壓住了我的大腦,使我的精神異常緊繃。
深呼吸。“想請問王靈溪在哪一號房?”
護士阿姨查看了電腦的資料后,說:“你是黃瑾瑜吧?”
“嗯。”
“你過幾天再來吧,今天不方便。”
“為什么?”
“她今天情緒不穩定,謝絕一切探訪。”
“那可以再幫我預約時間嗎?”
“這沒問題,只是你也知道的,有太多不可控因素。”
“我理解。但還是先幫我預留時間吧。”
“沒問題,你想放什么時間呢?”
我看了看下星期的時間表,“就下星期四吧。”
“好的。”
我心中的那片楓葉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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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陌生、抗拒、抑郁。我回到了這個地方。
又是那個護士阿姨。
“阿姨,我是來見王靈溪的。”
“稍等片刻。我待會兒帶你去她的房間。”
“好的,謝謝你!”
穿梭在多間病房之間,偶爾從不遠處傳來的哭鬧聲讓人感到無比焦慮。有種強烈的無力感正一點一點地侵蝕我的意志力。
“7號。”
護士阿姨說:“是這里了。”
醫生從病房里走出來,瞧見我,小聲地說道:“靈溪今天的狀態挺好的。但還是要提醒你,不要說什么刺激她。”
“我知道了。”
推開房門,就像推開地獄之門,足以耗盡一個人的意志力和勇氣。
我強顏歡笑,走向靈溪的病床。
她瞅見我了。整理了頭發,喚我:“瑾瑜!”
“靈溪,你還好嗎?”
她安靜片刻,勉強地說出“我,還好呀”的話。我察覺我說了不應該的話,十分懊惱。
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段對話。
靈溪突然說:“瑾瑜,我這幾天一直夢見Snowy。我夢見我們和它在花園分別的那一幕。”
她咽了口水,繼續說:“在夢里,我看見它在泥土里不斷地掙扎,它還沒死,它努力想堅持活下去,但是當它真的探出頭來了,它的生命也來到了尾聲。它太累了,決定睡個午覺,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我把雙手放在她的手上,“靈溪,這只是夢。Snowy的事,我們都不想的。”
她凝視著我,嘗試從我眼中拼湊自己現今的模樣。
“我不會分辨夢和現實。有的時候,我覺得是夢的事情,幾天后,我發現它好像真的曾經在現實空間演練一遍。我以為是現實的,幾天后,我卻再一次在夢里經歷。”
什么是夢?什么是現實?我不知道。我無法回應她。
“其實我只是不會分辨現實和夢境。為什么大家抗拒夢呢?無論是現實,還是夢,都是我們身體真真切切經歷一遍的。”
我撫摸靈溪的頭發,溫柔地說:“嗯,我理解你。”
“這個世界上,就數你對我最好了。上星期,我媽媽來過,她見我說這些話,竟然哭鬧著、還罵我。我不開心了好多天。昨天,我和醫生說,我們暫時都不要見面吧,我才感覺舒服多了。”
我不知道要做何回應,就只能點點頭。
走之前,她說今天早上聽到有人說BJ下雪了。我告訴她,我們明年會一起去看BJ的初雪的。
走了。逃避了。
我從來沒有排練過這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