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Sunny賓館失蹤的女人的身份，已經(jīng)查出來了。她叫嚴錦若，是C市人，35歲，在鵬飛國際貿(mào)易公司擔任會計。和前夫離婚一年，有一個六歲的兒子。三個月前，向公司申請了年假，說是來棠冰旅游。

小蔣曾打電話到嚴錦若家里，她聲音蒼老的母親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地連說冤孽，說是嚴錦若到棠冰來，其實是來見她的情人，一個有婦之夫。但小蔣問她那個男人的姓名、聯(lián)系方式時，她母親卻一概不知。只知道女兒總是稱他為“阿原”。

顏姝用筆輕輕敲著桌面上的筆錄和照片，“上次我們離開時，那個一聲不響掛斷的電話，應該就是這個‘阿原’打來的吧？”

小蔣撕破方便面的封蓋，準備泡水，“是啊。而且，我覺得這個阿原有很大嫌疑哦。你想，如果他不想離婚，這個嚴錦若卻一直纏著他，他也是很有可能產(chǎn)生圖個干凈的想法的！”

顏姝神情嚴肅地說，“幫我泡一包，我要麻辣牛肉，謝謝！”

小蔣看了下柜子，“可是只剩下一包燉雞的了。”

顏姝不假思索地說，“你那包不是麻辣牛肉嗎？給我好了，你去吃燉雞！”

“喔。給你。”小蔣一呆，顯出悲憤的表情，雙手奉上熱氣騰騰的方便面。

顏姝頭也不抬，大筷大筷地夾起面來吃。吃完以后擦擦嘴，看向小蔣，“我的肚子好像還沒有飽！”

小蔣連忙用雙臂護住面前的泡面，“老大，我真的只有這一碗了！”

顏姝嚴肅地指出來，“我記得上次小桃來看你，帶了很多鮮橙味的夾心餅。”

小蔣含含糊糊地支吾著，在柜子里翻看，忽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啊”了一聲，兩眼圓瞪，把椅子拖到顏姝身邊，“老大，我想起一件事，可能對案情有幫助！”

顏姝來了興趣，“說說。”

小蔣神神秘秘地說，“你說我為什么一見那堆衣服那樣擺，就急急忙忙叫你來？那就是一個優(yōu)秀警員的素質(zhì)啊！我剛剛想起來，我見過一個類似手法的案子。當時雖然沒立刻想起來，但潛意識里還是覺得熟悉……”

顏姝眼睛一亮，“到底是什么事？”

小蔣的眼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回憶一樁重大的往事，“那還是我剛剛畢業(yè)的那年。咳，也就是2002年1月份的時候，我到B市公安局實習……”

小蔣剛開始實習時，遇見的第一個案子就是那件失蹤案。

報案的是“滿天星”游輪。B市里有個著名景區(qū)，叫煙溪湖，通向長江的支流。每天有很多游客來這里坐船旅游。一天，“滿天星”游輪的管理處突然闖來一個鄉(xiāng)下女人，吵著要找她丈夫，說是幾個月沒往家里寄錢了，要找他問個清楚。管理處的人說很久沒見到他了。鄉(xiāng)下女人不信，說一定是丈夫變了心，他們都在包庇他。管理處的人沒辦法，仔細一查，發(fā)現(xiàn)這個人已經(jīng)在兩個月前請了病假，說是回老家看病。鄉(xiāng)下女人懵了，丈夫回了老家，自己卻沒見到人，難道丈夫是出事了嗎？

這樣，才把這件失蹤案報到B市刑警大隊。

失蹤的人叫張云涌，二十九歲。刑警大隊查了他老家那個小縣城的醫(yī)院，并沒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又查了B市所有大醫(yī)院的就醫(yī)記錄，也沒有顯示他來過。

如果這件事就這樣，再無后續(xù)。也就不會讓小蔣記憶那樣深刻了。

一個月以后，他們又接到報案，有人在煙溪湖景區(qū)內(nèi)的翠幛峰跳崖了。他們趕去的時候，晚了一步，那個人已經(jīng)縱身躍下。據(jù)旁邊目擊的游客說，那是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墨鏡的年輕男子。他的求死之心似乎異常堅決。

“就像是操著正步一樣，直愣愣地朝崖邊走過去。我在一邊兒大喊，那邊是懸崖，快停住！他好像根本就聽不見，走到懸崖邊兒了一點猶豫都沒有，速度一點沒減！就那么掉下去了。”一個在場的老年游客描述當時的情形時，一臉的不可思議，“就像個機器人。”

對于小蔣來說，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后面。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月，才在懸崖下面找到了那個跳崖者的“痕跡”。

不是尸體，而是衣服。

懸崖下找到的那堆衣服，擺放的形狀并不規(guī)則，扭扭曲曲的。但奇怪的是，這堆衣服，灰棉衣里面套著一件駝色毛衣，毛衣里是一件內(nèi)衣。褲子的腰掖在毛衣下擺里，里面也套著一件秋褲。褲腿則像“骨折”一般奇怪地向外翻著。然后，褲腳下面是鞋，鞋里有襪子。

真是非常完整的一套行頭，活脫脫地扮演出一個跌落懸崖的人的模樣！

小蔣記得，當時自己給那堆衣服拍照片時，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陣發(fā)毛的感覺。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面對的并不僅是一堆衣服，而是看見了它失蹤的主人痛苦地扭曲呼號。

的確，把尸體搬走的人，仿佛是刻意用衣服來重現(xiàn)死者瀕臨死亡時的痛楚。小蔣當時對搬走尸體的人的動機，作了很多猜想，卻終不能作出合理解釋。他只能想，大概是個變態(tài)的人干的吧。

在離衣服大約五十米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包，里面的身份證顯示，跳崖者就是張云涌。

顏姝沉浸在小蔣講述的案情中，深深思索，“既然張云涌已經(jīng)被定為自殺，那么即便背后有人促成這一切。他也不必現(xiàn)身出來，把尸體搬走啊。把案情搞復雜，對他有什么好處？”

小蔣吃著方便面，“咳，現(xiàn)在有些人作案沒有動機，就是變態(tài)！”

顏姝搖頭說，“不，我想背后那個人做這一切，一定是有目的的。你剛才說張云涌最開始請假的時候，是說去看病？”

小蔣點頭，“沒錯。”

顏姝說，“這樣看來，我們也許可以假設(shè)這樣一種可能性：幕后那個人是用一種很特別的方法來加害張云涌。雖然張云涌是自殺死的，但尸體上卻已經(jīng)留下了非常獨特而明顯的痕跡，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可能順藤摸瓜地查到他那里去。所以，他才被迫偷走尸體，并且擺弄受害者的衣服，故布疑陣！”

小蔣欽佩地說，“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顏姝說，“嚴錦若案和張云涌案，有某種比較相似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存在幕后兇手，那么手法的相似度非常高，不排除是連環(huán)作案的可能。”

小蔣說，“不錯，不錯。這么看來，那個失蹤的嚴錦若也很有可能已經(jīng)遇害！可惜啊，我看她照片，雖然年紀大了點，還是很漂亮的。”

顏姝歪起嘴角一笑，“又多耗費了這么多腦筋，肚子更餓了。快去拿兩袋夾心餅給我！”

小蔣沒想到自己打岔的結(jié)果，是損失翻番，不禁露出無奈而悲慘的表情。他只希望自己的工作狂美女上司，趕快結(jié)束加班，不要再多耗費那些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愛的禮物”了。想起小桃，他的嘴角忍不住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那的確是一個很可愛而且很貼心的女孩子呢。話說回來，他應該感謝嚴錦若案，讓他認識了小桃。

正陷入迷思，忽然哪里傳來一陣沉悶而急促的響聲。他凜然一驚，猛然清醒過來。看見顏姝正倒豎雙眉，用筷子猛敲他的方便面盆。他忙問，“什么事？”

顏姝洞察秋毫地審視著他，“臉上浮現(xiàn)出那么詭異的笑容，對頂頭上司的指令充耳不聞，一定是動了色心。想小桃呢？我告訴你小蔣，你要完不成這個任務，接下來一個月我都讓你加班到天亮，看你還有時間追小桃沒！”

小蔣臉上堆出討好的笑容，“老大，對于你的指示我一定跑得比斑馬還快——你讓我干嘛來著？”

顏姝翻翻白眼，“案情檔案！我要看張云涌案的案情檔案，最詳細的。我不管你想什么辦法，三天內(nèi)給我弄回來！”站起來伸懶腰，“我下班啦！謝謝你的夾心餅。”她動作利落無比，呼啦把桌上的文件撥拉到抽屜里，喀嚓鎖上，已經(jīng)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小蔣沖她的背影喊，“老大，你開玩笑哪？那是和這里隔了千山萬水的B市，我當時在那兒只是個實習警察，我怎么調(diào)他們的檔案啊？”他的喊話如石沉大海。頭痛而無力的感覺涌上心頭。明天去求人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