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赤紅的雙目中閃過一抹寒光,手中的短刀瞬間發動,力量在一瞬間達到了驚人的三點五噸,刀刃如同審判的利劍,負載萬鈞之力,狂暴地沖破堅硬的金屬,所及之處瞬間被強行加熱到近三千度的高溫,在巨力之下射出炫目的火花,爆發出的巨響在經過領域邊緣的真空帶時消弭于無形。
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零點三秒,刀刃便穿透了近十厘米厚的碳化鋼裝甲,再一瞬,莫黎已經及時抽出了短刀,融化的鋼鐵緩緩地流下,修補了細長的刀痕。
在赤紅之瞳的極限發動下,刀刃由斜上方刺入,與銀晶擦肩而過,準確地刺入目標,停留零點五秒后迅速抽出。一系列動作連貫精密如機械齒輪的互相咬合。
莫黎再次閉上雙目,將短刀收回。光芒緩緩收斂,再次睜眼,瞳孔已經回到了淺淺的栗色。
心臟的感應果然強悍,莫黎睜眼時,系統能量監控的警報已經響起,大廳里閃滿了血紅的指示燈。
莫黎一邊走回原來的位置,一邊向言鋒做著任務報告。
“任務已完成,用時零點九秒,心臟已暫停能量輸出,實驗體將被轉移進一號監護室。”
莫黎緩緩走過,大廳里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與她擦肩而過,卻沒人察覺到她的存在。莫黎看向上校,卻沒發現他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依舊是他那標志性的,令人生寒的微笑。莫黎搖了搖頭。
突然,莫黎心下一驚,猛然轉過身,額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剛才的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要遭到襲擊,這種危險的感覺對她來說并不陌生,但絕對不會出現在她隱藏之后。
她朝四周望了望,無意中對上了織部佑樹的目光,對方似乎無意地在這個角度停了一瞬,隨即轉過身去,加入了排查工作中。
莫黎皺了皺眉,走回原地。
或許是精神消耗太大了吧,她想。
新城,上海區。
黃浦江岸的夜景總是那樣美麗,一如兩百多年前的黃浦江,但江水卻再不是來自長江,也再不流入東海。
深藍的天空干凈得像失真的夢境,重建的上海區外灘林立的高樓在夜空中閃耀,向江面倒映出華麗的光影。
上海沒變,依然如夜幕中華麗的鋼鐵要塞。唯一不同的是,它不再像兩百多年前那樣人來人往,它充斥著空洞又虛幻的繁華,仿佛矗立江邊的海市蜃樓。
上海,重建在極北的西伯利亞。
冬天的江岸寒冷而潮濕,偶爾會彌漫起江霧。這種由各種溫室氣體溶解形成的液體微粒群會在寒冷的深冬在你的體毛上凝結出冰渣,不過要在兩百年前。
兩百年后的鐵穹內沒有足夠的微粒凝結成群,江岸依然會感到寒冷,卻再沒有那樣濃厚的大霧。
這樣寒冷的夜晚,江邊月疏人稀,言守看著身邊的男孩狼吞虎咽。
男孩身材高挑,二十多歲的樣子,雖然瘦,但隔著薄薄的白襯衫仍然能看出健碩的曲線。言守自己就很高大,兩米一的身高配上一身強有力的肌肉,光是站著就很有震懾力,但也僅僅比男孩高出一個頭而已。
男孩有著一張英俊的臉,但他吃漢堡的時候一臉兇相,根本談不上英俊,姿勢也是一言難盡的撩人又粗獷。
“要水么?”言守問身邊的男孩,“如果不夠,我這里還有......”
男孩猛地一下咽掉了口中的食物,聲音清晰異常,言守幾乎聽見了頸椎撕裂的聲音,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
“水!”男孩一把奪過了言守手中的礦泉水,猛灌幾口后塞回言守手中,轉而撕開另一袋速食漢堡吃了起來。言守在來上海區之前已經補充過食物了,但此刻見對方吃相如此瘋狂,他幾乎覺得這種西式夾饃真是人間美味。
男孩的身份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言守已經追了男孩一整天,其間男孩展現出了與其外表不相符的身體素質。這一整天里言守都被耍得團團轉,即便他不怎么在乎外人的看法,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一個月前,偵查科的一份建立于二十年前的電子備案突然顯示重新連接,但很快又斷開了連接。這份備案的對象是二十年前失蹤的“普羅米修斯之手”計劃第二階段的實驗體“黑”,失蹤后也尋找了好幾年,但一直沒有收獲,追蹤器的信號好像被什么裝置所干擾,終端上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偵查組立刻對信號發出地進行追蹤,顯示的地點在上海區浦西的一條弄堂里。一個月里偵查組的成員一直在上海區進行搜查,但追蹤器自那次重連之后便沒有一點反應,搜查人員始終一無所獲。但就在昨天,追蹤器再一次重連,就在搜查組準備對范圍進一步縮小進行逐一排查時,言守申請接手了這次任務。
言守在一條僻靜街道里的包子鋪前找到了男孩,男孩正一邊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灌湯包,一邊嬉皮笑臉地跟老板娘說些什么。
“鐘姨,葉子還沒起嗎?你代我跟她說一聲,最近我有事不在家,叫她先別去我家了,落下的功課等我回來再給她補。”
“好勒,等她醒了我給她說去,你是要去外地嗎?還是你們大學有啥項目要去考察?”老板娘一邊說著一邊給男孩的塑料袋里又添了兩個包子。
“去外地城市的大學做一段時間的交換生,具體要多長時間還沒通知,但今天就要出發。”男孩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包子,也不推辭。
老板娘招呼著男孩常去光顧,男孩拎著包子一邊往街外走一邊回應著老板娘,在街道拐角處對上了言守的目光。
男孩并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也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樣子,只是自然地從言守身邊走過去,過了拐角,就像街上不經意對上陌生人的目光。
但當言守也拐過街角時,卻只剩下一地寂寞,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言守楞在了原地,低頭看向胸前的Ares字樣,覺得自己好似一個智障。
言守一路追隨著男孩留下的蛛絲馬跡,幾乎跑遍了整個浦西。男孩固然經驗老到,又有主場優勢,但任何痕跡無論多么隱蔽,在言守面前都無所遁形,他好歹也是掌控者一級的前輩。
就這樣追了一整天,一直追到了浦東江邊。
“說吧,你想知道什么?”男孩吃完了最后一個漢堡,打了個飽嗝,又順手拿過了言守手中的礦泉水,整個人毫無防備地靠在江邊的護欄上,姿勢比方才有妖嬈過之而無不及。
“你叫什么名字?”言守問道。
男孩呆了一下,偏頭望著言守,“名字?很重要嗎?”
“很重要。”言守平靜地回答。
“秦栩墨。”男孩也平靜地回答。
“秦栩墨......是個好名字。”言守低聲說道,在說這話時他語氣里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情緒,好似勾起了一些往事似的沉重。
秦栩墨有些疑惑,對方表現出來的樣子像是很久之前就認識自己,可他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個男人。
“還有別的問題嗎?”秦栩墨問道,他原本不想跟這個男人過多的交流,但現在他想先套些話。
“你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在孤兒院長大,是被人收養的,養父母兩年前去世了。”秦栩墨看著言守的眼睛,毫不遲疑地說道。
平靜的江面上刮來一絲寒風,頭頂的路燈在兩人腳下投下短短的影子,言守注意到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對方的眼睛。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漆黑如墨,仿佛一片混沌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
“你為什么要跑,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不知道,但若是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整整一個月在你周圍晃來晃去,你也會跑的。”秦栩墨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那么我問你,你是誰?”
“你會知道的。”言守偏頭看向江面,“雖然你不一定想知道。我來這的目的就是跟你坦白一切,最好能把你帶回去,但你仍舊有兩個選擇,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若是我不想選呢?”
“你原本沒有選擇。”
“為了甩掉你我弄丟了我的包子。”秦栩墨說道。
“但我補償了你兩個漢堡和一瓶礦泉水。”言守還擊。
秦栩墨忽然覺得無話可說,想來他也不擅長討價還價這種事,他一直都毫無芥蒂地享用著鐘姨的贈品。
“所以你們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就名字和家庭情況?你們是來查戶口的么?”秦栩墨氣結。
“想弄清楚的是他們,我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我說過,我是來告訴你真相的。”言守指著胸口的劍盾標志和Ares字樣,“關于這個,你知道多少?”
秦栩墨看著那個標志,陷入了沉默。他真的了解這個世界嗎,從小到大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看起來這個世界也就這樣了,許多巨大的城市建立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城市之間由鐵軌相連,來去一趟都得好幾天。但這樣的世界是何時存在的?如今這樣的存在方式又有何意義?他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卻偏偏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么不對,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異類。唯一的缺口,大概就是父母從小就一直跟他提起的一個標志,并且告訴他,佩戴這樣標志的人很危險,見到就一定要遠離,更不要主動去尋找。但對他來說,這大概是接觸到世界真相的唯一線索。
現在擁有這樣標志的人就在眼前,并且也如他一直所想的那樣,是來帶他了解世界的真相,他卻不知道自己還在害怕什么。
是怕如今的生活被毀掉,還是怕真相,其實并不如他所愿?
“不知道。”秦栩墨回答。
言守也沒有追問,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交給秦栩墨。那是一張在花園里拍攝的照片,照片中一個白色頭發的女孩望著懷里的嬰兒溫柔地笑著。
“這是誰?”秦栩墨的聲音有些顫抖,他隱約覺得照片中的女孩很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半點關于她的信息。
“你曾經唯一的親人。”
秦栩墨怔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失神地望向江面,遠處的“東方明珠”在夜幕中閃耀,向四周灑下迷醉的光,整個上海沒有一絲喧囂,晚班的地鐵從腳下不遠處疾馳而過,令地面微微震顫。
上海已經睡了。
一股無名的怒火從他心底升起。
“這......你一定是在說笑,你想讓我覺得你們才是站在我這邊的嗎?還是想讓我覺得自己本來就該在你們那邊?”他高聲地質問,聲音在寬闊的江畔顯得空洞又寂寥。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會吃這套嗎?實話告訴你,我剛剛說的都是假話,我其實根本不是在孤兒院長大,也沒有什么養父母,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你們呢要找的是這樣的目標,那整個上海區多得是,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現在,談話結束!我要走了。”秦栩墨說完起身便走,他走得很用力,背影看上去像個發氣的孩子,心底的無力和迷茫也像個孩子。
言守跟在他背后,保持著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
在前方一個街角處,秦栩墨徑直拐了過去,言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快速地沖到街角,卻發現對方早已沒了蹤影。
街角的路燈不知是接觸不良還是線路老化,在一旁無力地閃爍,燈下的暗處,兩只碧綠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言守,隨著路燈的節奏忽明忽滅。
言守看著它,右手似是隨意地扶在身旁的路燈上,在他接觸到路燈的瞬間,路燈立刻恢復了正常,不再閃爍,被照亮的暗處,那兩只眼睛如同受到了驚嚇,從拐角處飛也似的逃掉了,從腳步消失的地方,傳來幾聲尖細的喵喵聲。
言守微微皺眉,他看了看腳下的井蓋,邊緣處明顯有挪動過的痕跡,麻煩的是上邊的指示圖案,顯示它通向一條水量豐富的地下水道。
水流會將一切痕跡都沖刷得無影無蹤,即便是憑言守的能力也很難再繼續追蹤,秦栩墨做了個漂亮的決策。
言守從兜里拿出一臺類似手機的儀器,界面上一個紅點正沿著復雜的軌跡緩緩移動,地圖顯示它正在穿過一家建設銀行的外墻。
言守關掉界面,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