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燈火闌珊
- 茹果豆
- 3192字
- 2020-12-18 10:51:36
門外陳哲宇的聲音還隱約地傳來,即使不刻意去聽,她也大概知道他在說什么,就好像陳哲宇所困惑責(zé)怪的,現(xiàn)在公司的人也都不明白她的認(rèn)真和堅持。
這半個月來,不止一次在茶水間,在洗手間甚至食堂,看到幾個同事圍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她過來又都都噤若寒蟬,對她投射而來的目光是疏離甚至仇恨的,連曾經(jīng)與她交好的凌姐也是。這所有不友善的原因只是因為她聽從顧書宸的指令開除了實在游手好閑的“寄生蟲”,又扣除了大部分辦公室人員的薪金,將多出來的部分補助到生產(chǎn)部,而生產(chǎn)部也實行按勞分配,多勞多得的計件工資,這樣大動刀斧也無非是給所有人的警鐘,按勞取酬。
陸清歡剛拿到裁員和扣薪名單時,幾乎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這個看起來還算溫厚的領(lǐng)導(dǎo),短短半個月,原來他將所有人都看得如此明白透徹。而那些名單里唯有她的名字被重重勾畫出來,她站在原地猶豫躊躇著,他抬頭看了看她,A4紙在她的手里微起皺褶,他慢慢放下筆,看著她問:“有什么問題嗎?”
她怔了一下,然后也揚起頭,鼓起勇氣說:“是,我覺得這樣處理會讓公司上下人心慌慌。”
“你是覺得我現(xiàn)在根基未穩(wěn),卻大動刀斧,會失了人心?可是江山都難保,你覺得人心還有那么重要嗎?而且我不覺得那些人都是一心一意的忠將。”他說完復(fù)又低頭去處理文件,很明顯這件事沒有緩和的選擇,事實所有他處理決定的事都是說一不二的,就算陸清歡不去辦,也會有人去做。
當(dāng)陸清歡為難地把名單給人事部經(jīng)理時,從開始的不可思議到后來的鄙夷一覽無余。
通告貼出后,看著共事幾年的同事收拾簡單的格子間,說不傷懷是假的,可就像顧書宸說的,辦公室從來不是療養(yǎng)院,想到這點,她刻意將肩線繃直,從容地走過,一雙雙憤然的目光幾乎將她凌遲,被辭退的同事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她身后漫罵,不過是最貼心的走狗,沒有一個走狗會是好下場,總有抱著哭的一天。這所有一切的決策權(quán)是另外一個人,可他們最恨的人似乎是她,這其中屬凌姐罵得最過火。陸清歡就是在這樣群眾的憤恨和孤立中升職加薪。
沒有太多的時間去低落,顧書宸像不停轉(zhuǎn)的陀螺,而她也不得不跟著他的步伐忙碌不停。
原本初夏的天氣雖不是十分炎熱,但在不透風(fēng)的辦公室呆久了還是有幾分悶熱,她起身去打開窗,卻不想顧書宸也在此時推門進來,兩邊對拉的風(fēng)將桌面上的文件吹起,半舞在空中,那時她足足整理了三個小時的文件,慌忙彎腰去撿,看到一雙并不锃亮的皮鞋走到面前,也彎下身子,因為去撿同一張紙,他的手不小心覆到了她的手面,他的頭撞上了她的頭,然后匆匆分開,她自己還未發(fā)現(xiàn)她低敞的領(lǐng)口,感覺到他目光無意間的所落之處,她方才低頭去檢查自己的衣著,原本也不算太低的領(lǐng)口在這樣半蹲彎腰的姿勢下所能掩蓋的已經(jīng)太少了,他先站了起來,她也跟著站了起來,越慌卻越出錯,因為距離太近,她又一次撞了他的胸脯,她覺得懊惱,耳根發(fā)熱,他退后了幾步,然后走出了辦公室,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些久,想,男女果然還是有別于同性,即使他們都很坦然。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在這尷尬的過程中,被推門進來的同事撞見,辦公區(qū)即刻似風(fēng)般旋起一段不佳的流言蜚語。面對在他們身后四起的閑話,他們一致保持沉默。陸清歡堅持清者自清的理論。
陸清歡一點點地回憶,然后兩手慢慢合掌,依稀有別樣的溫度,她想起他臨別時對她說做個好夢,他的目光從來不是熱切,卻是赤誠的。一個好夢?她想起在車上的那個夢,如果夢有預(yù)言,那這代表什么?如果故事需要轉(zhuǎn)折,那自己又希望如何轉(zhuǎn)折?
隔墻的床畔又傳來不安穩(wěn)的輾轉(zhuǎn)聲,同時陳哲宇故意拉重的嘆氣聲也傳過來,她知道今天晚上他之所以會等她到這么晚,他原本是來求和的,卻不想看到她和顧書宸的一幕。這一幕雖不能說明什么,但足以讓他浮想聯(lián)翩。可是自己竟沒有試圖去解釋,只一味回避,是因為還不想和解嗎?沒有觸犯到原則問題,她自認(rèn)自己一向是好說話的。
陸清歡想起另一件事,伸手摸到了手機,已接電話里有媽媽的來電,白天一直沒有時間回過去,可現(xiàn)在?她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也不方便回電。
陸清歡抱著手機,想起媽媽在電話里輕描淡寫地說,“歡歡,我把三十萬打入你的帳戶里了,你一會去查下帳。”這三十萬母親不止一次提起要給她,可是每次她都拒絕了,陸清歡知道現(xiàn)在他們家的三十萬意味著什么,對母親意味著什么?她怎么能動用母親的養(yǎng)老錢呢?可是母親還是打過來了,而且還用無比愧疚的心情說道:“媽知道以這點錢,想在寧城買房子那是遠遠不夠,那就先付個首付,你和小陳兩個人也辛苦點,每月按歇還款。”未了又加了一句:“你也不小了,早點成了家,我也就放心了。趁媽年輕早點要小孩子,媽還能幫你們帶幾年呢!”
“媽,你越扯越遠了!錢,我不會要的。”陸清歡是在顧書宸的辦公室接的電話,聲音壓得極低。
“你放心,這錢你爸不知道,你和小陳在寧城買了房子,我想你爸也不會再反對。最近我提起小陳,他的態(tài)度沒那么強硬了。”母親說起來時,表現(xiàn)出輕松愉快,而這輕松卻是想讓陸清歡放心。父親一直不喜歡陳哲宇,她記得大學(xué)時第一次將陽光帥氣的陳哲宇帶回家,父親用商人獨有的犀利目光審視之后,陰著臉搖頭說不行,幾乎一點也不給女兒留情面。陸清歡也早已習(xí)慣父親的搖頭,似乎從小到大,陸清歡喜歡的便是父親不同意的,可是父親越不同意,越阻饒,她就越要反其道而行,她和陳哲宇的迅速發(fā)展,一部分也歸功于父親的極力干阻。
可現(xiàn)在母親用所有的積蓄資助自己的女兒在這個城市安一個小家,還要在丈夫和女兒之間求平衡,該是如何的委曲求全?陸清歡在接母親的電話時,竟然忘了還在面前的顧書宸,眼睛里盈盈泛起淚光。感覺到不妥她適時收起電話,也不去看顧書宸洞察的目光,很快又進入工作狀態(tài),這短短半個月,跟著顧書宸,她似乎真的學(xué)到了很多,至少學(xué)會了如何在不恰當(dāng)?shù)臅r候去控制自己欲發(fā)的情感。
顧書宸每做一樣事情并不是憑著沖動和干勁來的,而是有策略地有計劃地步步為營。從第一批裁員后,便很快有了第二批,引起躁動和慌亂也是不可必免的,但在一些仗著有一脈之親的中高層領(lǐng)導(dǎo)向上告御狀被無視后,那些蠢蠢欲動的小領(lǐng)導(dǎo)也安靜下來,老老實實等待著去或留的命運。
其實早在裁員的同時,顧書宸已經(jīng)安排了新人的面試,培訓(xùn),待舊人一走,新職員便一一上任,并沒有出現(xiàn)公司的混亂局面。
永華在注入新鮮血液后,穩(wěn)步向著良好的方向發(fā)展前進,業(yè)務(wù)量也逐日增加,在新人并未那么快上手前,陸清歡除了要忙自己的工作,還要去處理一些瑣事。那段時間,加班成了常事,加班時間也被推得越來越晚,她和顧書宸一天相對的時間幾乎都超過10小時以上,可自從那天晚上后,他再沒有表現(xiàn)出對她任何的曖昧姿態(tài),有時候加班晚了,他還是會送她回家,禮貌地等她下車,出于安全考慮,他都會等著她走到樓道,然后才慢慢地開走車子。在公司更加公事化,曾經(jīng)的流言也不功自破,不知前奏的新同事更是認(rèn)定他們只是上下級關(guān)系,也確實他們只是領(lǐng)導(dǎo)與下屬的關(guān)系。
至于和陳哲宇,忙碌是最好的回避,根本無暇去爭吵,而且因為加班時間的錯亂,雖在同一屋檐下,但照面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而陳哲宇大概已經(jīng)看明白陸清歡的執(zhí)著,又在自己公司旁聽了永華的良好勢頭,雖仍將信將疑,但也不再孤注一擲地反對。
無不干攏的日子又過了幾天,雙方都平靜下來,看得出陳哲宇有心求和,陸清歡也樂于和好。但陳哲宇在求和的姿態(tài)下,顯然仍舊保留對那晚的所見心有介蒂,陸清歡并不吝嗇解釋,雖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慮,但事情也算是壓下來了,至少在表面上,他們?nèi)耘f恢復(fù)了和諧。
實際上相處的時間依然相當(dāng)少,往往陸清歡回來時,陳哲宇已經(jīng)睡了,偶爾幾次他還在玩升級游戲,她匆匆沖完涼,每次上床前撐著垮下去的眼皮對他說,早點睡。然后自己往床上一栽就睡著了。周未,陸清歡更愿呆在家里補睡眠,陳哲宇覺得無趣,便和幾個朋友出去唱K喝酒,適當(dāng)?shù)膴蕵坊蚪浑H活動,陸清歡從來不限制也不干涉。
對于母親給的三十萬,陸清歡第二天還是原封不動地打了回去,這件事她跟陳哲宇只是一筆帶過,然而她忽略了他一閃而過的失望。他還想再說什么,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