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落與卓牧云動手之時,顏傾城也沒閑著。不過,除了偶爾有一兩個來自牧云宮的仙界高手可以擋住他幾招外,人界將士對他來說幾乎不堪一擊。
這也讓他有余暇“欣賞”洛落與卓牧云的首次對戰(zhàn)。
在洛落擊中卓牧云的一剎那,顏傾城的雙眼微微瞇起,一絲妖媚又冰冷的微笑浮現(xiàn)在他完美無暇的臉上。即使距離相隔如此遙遠,以顏傾城的目力,仍可清楚看到卓牧云臉上那一閃即逝的痛楚表情。
“這么說,你是受傷了……”顏傾城坐在云車之上,微笑自語,“卓牧云,傷在玄陰手上的滋味不錯吧?”
洛落早已收了火鳳,從空中如仙子般凌空落下。
她站在已經(jīng)沒有敵人的空地之上,神情有點茫然。
顏傾城微笑著看她走上云車,“小姑娘,你擊敗了卓牧云,怎么,不高興?”
洛落搖搖頭,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在擊中卓牧云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里竟也劇烈的痛了一下。
“因為沒能殺了他?放心吧,你想殺他,以后機會還多得是。”顏傾城大笑。
洛落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她轉(zhuǎn)頭四顧,“葉擷風呢?他沒有和你一起嗎?”
顏傾城搖搖頭,“我另有事要他做?!?
“什么事?”洛落好奇。
顏傾城只是笑著搖搖頭,“以后你就知道了。”
洛落松了口氣,沒有再問。
——如果她知道顏傾城究竟派了葉擷風什么任務(wù),只怕,就不會這么心情平靜了。
夏候鉞和易望北在青丘山中足足轉(zhuǎn)了三天,卻連一根狐貍毛也沒有看到。
易望北對此暴跳如雷,夏侯鉞卻只是覺得無聊。
“舅舅,你就不要再罵了,狐貍多狡猾啊,肯定早就跑得沒影了,還會留在這里讓我們捉?”夏侯鉞懶洋洋地坐在馬上。
“你還說!要不是因為你這么不中用,被那個妖女劫持,那些狐貍怎么會有機會逃走?”
“好了好了,這些話你都說了八百遍了,可是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就算你罵死我也沒用啊。”夏侯鉞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表情。
反正人人都知道他臉皮厚得堪比城墻,他也不用客氣了。
“唉,你啊……”易望北還真是拿這個無賴外甥沒轍。
“舅舅,你有這罵我的時間,還是想想,回國后怎么跟父王交差吧?”夏侯鉞繼續(xù)嘻皮笑臉。
“你就不怕回牧云宮,被你師父責罰?”易望北感覺自己好無奈。
“怕啊,可是怕也沒用,不如到時再說?!毕暮钽X也有點垂頭喪氣了。
“哈哈哈!我看,你們也不用為這個發(fā)愁了,因為你們也沒有以后了!”空中忽然傳來一陣邪魅的笑聲。
夏侯鉞和易望北都是一驚,齊聲喝道,“什么人?”
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駕著靈騎從半空落到了兩人面前。雖然看不見面具下的臉,可是他的舉手投足,都帶著無比的優(yōu)雅與尊貴。
夏侯鉞一向自視自己也算是美男子,可是這個戴著面具,連臉都看不到的男人,卻給了他一種自己完全被打敗的感覺。
“藏頭露尾的鼠輩,也敢口出狂言?”易望北怒道。
男子目中露出一抹憐憫之色,“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真是可憐。”
易望北還待再罵,夏侯鉞卻忽然神色凝重地一把拽住了他,“舅舅!”
“怎么了?”易望北不解。
“你看。”夏侯鉞的語聲中,竟有著一種罕見的微微的慌亂。
易望北隨之四望,既而,他的目光中也帶上了慌亂。
他們周圍不遠處,原本是有大量軍士的,即使在搜索狐族的過程中,大家有些分散,人數(shù)也仍然很多,可是現(xiàn)在,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些人竟然都消失得一個不剩!
“他們,那些人都去哪兒了?”易望北大聲喝問,“副將何在?”
周圍空蕩蕩的,只有長草無風自動。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副將何在?”易望北又喊了一遍。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面具男子輕輕搖頭,“你不用再喊了,這附近方圓百里之內(nèi),除了你我三人,只怕再沒有活物了?!?
“不可能!憑你一個人,怎么能殺得了這么多人?!”易望北既驚懼不安,又不可置信。
面具之下,男子似乎笑了笑,“有一種毒,叫做百草清風酥,你們聽過嗎?”
易望北面色劇變,他的身子晃了兩晃,一只手用力緊握韁繩,才沒有讓自己掉下馬去。
夏侯鉞的臉色也變了。
百草清風酥是魔君顏傾城昔年研制的最毒藥物之一,據(jù)說無色無味,播于草葉之間,可以殺人于無形。當年,顏傾城曾以此藥,一夜之間,殺盡一城數(shù)萬百姓。
如果真是這味毒藥,他們帶來的這七千人馬,只怕真的已無一幸免了。
“你到底是誰?和顏傾城是什么關(guān)系?”
面具男子并不回答,只是揚起手,“這些話,留著以后到地府去問吧?!?
在他揚起手的瞬間,夏侯鉞已拔劍擊出,一黑一白兩道光暈在空中相撞,面具男子沒有任何反應(yīng),夏侯鉞卻從馬上倒縱而出,跌到草地之上,幾乎站立不穩(wěn)。
易望北震驚不已。
夏侯鉞是新帝的弟子,在這個人面前卻居然連一招都接不住!這個面具男子擁有著怎么樣的恐怖實力?!
他在頃刻間就已知道,合他與夏侯鉞兩人之力,也不是此人的對手。
易望北沖向前去,同時對夏侯鉞大喊,“鉞兒,你先走!”
“我不走!”夏侯鉞當然知道,易望北這是要拼命攔住對方。但就算他拼了命,也未必攔得住啊。
面具男子只是冷笑一聲,“走不了的?!?
他伸手在空中揮了一個圓圈,易望北和夏侯鉞只覺身周就像布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不但接觸不到敵人,也沖不出去。
然后,眼前黑光猛漲,他們舉手要擋在眼前,卻連手都沒抬起,就已暈了過去。
看著倒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面具男子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了葉擷風俊美無雙,同時也是面無表情的臉。
“帶走!”他冷冷地說。
涂蘇從一棵樹后轉(zhuǎn)了出來,躬身應(yīng)道,“是,少主!”
天樞和天璣兩國地理位置最近,接到回國執(zhí)掌七星陣之令的安若泰和希凌寒也就一同上路了。
因為卓牧云深恐遲則生變,兩個人都沒帶太多軍士同行,選擇先帶小隊人馬輕裝簡從,大隊人馬隨后跟來。
這樣一路疾馳,到了天樞國界之時,兩人才松了一口氣,決定暫時休息片刻。
他們選擇的地方是一處客棧,見是一隊軍士,老板忙親自出來迎客,此人笑臉迎人,矮矮胖胖,正是那種典型的和氣生財?shù)纳馊恕?
安若泰不想引起別人注意,只是吩咐他,“給我們準備幾間上房,準備點吃的,把馬喂好,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好咧!”老板一彎腰,“兩位大人這邊請!”
安若泰和希凌寒一前一后,把手中的韁繩交到了小二手中,然后隨著老板從狹小的樓梯向二樓行去。
變故幾乎就在這頃刻之間發(fā)生。
正在上樓梯的安若泰只覺眼前一暗,就像陽光被云層突然遮住了一樣,他只來得及把手放到劍柄上,人已經(jīng)向后倒去。緊隨在他身后的希凌寒比他多了幾秒的反應(yīng)時間,他看到的是,一個人影突然出現(xiàn)在二樓樓梯的頂部,然后對著安若泰揚了揚手,一陣微風襲過,安若泰已經(jīng)倒了下去。
希凌寒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想法是:好強的迷藥,恐怕只有魔君顏傾城才制得出來。
他是對的。
葉擷風站在樓梯上,淡漠地看著涂蘇帶著幾個人,把安若泰和希凌寒抬走了。
至于何欽、傅抱桑,甚至沒用葉擷風出手。因為他們根本沒想到自己有被伏擊的可能,也就沒做任何防備,涂蘇只在他們睡覺的時候用了少許不會致命的百草清風酥,就把他們連同他們帶領(lǐng)的幾十個將士捉住了。
涂蘇默默地指揮手下把何欽和傅抱桑抬上一輛云車,然后對著黑暗中一言不發(fā)的葉擷風躬身,“少主,其余的人還是照慣例處置嗎?”
葉擷風點頭,“記住,不要留下一點痕跡?!?
“是?!?
“還有,現(xiàn)在,沒人知道七皇儲已經(jīng)都在我們手中,你這就派人到處散播消息,就說卓牧云已在霧嵐城之戰(zhàn)中受到重創(chuàng),自身難保,再也無力承載重擔,所以才扣押了七國皇儲,意欲以活人煉就靈魄,成就七星陣法,以彌補自身功力的不足?!?
“是。不過,”涂蘇稍一遲疑,“少主,七國主會相信這番說辭嗎?”
葉擷風冷笑,“不管信與不信,卓牧云都洗不掉嫌疑,這是一次打擊新帝聲望的大好時機。再說,那七個國主,也未必就像表面上那樣對卓牧云服服帖帖。難保不會有人趁機作亂?!?
“只要亂局一起,我們就更容易行事了?!蓖刻K眼中出現(xiàn)興奮神色,“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
葉擷風看著涂蘇的背影消失,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他召來自己的靈騎,然后翻身躍上靈騎,在茫茫夜色中,向著央玉閣的方向飛去。
正如葉擷風所料的那樣,“新帝扣押七皇儲欲煉七星靈魄陣”的消息迅速在七國之內(nèi)掀起了軒然大波。
天璇國主夏侯崇兵得知消息時,正在御花園內(nèi)和王后易清愁一起賞花。說是賞花,其實兩個人都沒把心思放在花上。
“不是說這兩天就會回來嗎?怎么還沒見人影?”夏侯崇兵端著一杯酒,有些不耐煩地問。
“我已經(jīng)叫人去打探鉞兒的行蹤了。陛下,鉞兒那么聰明能干,一定會消滅狐族,戴罪立功的,您就不用太替他擔心了?!币浊宄羁粗暮畛绫氐哪槪⌒囊硪淼貏窠庵?。
“都是你寵壞了他!平時若不是你一直對他百依百順,他就怎么會做出連新帝都敢觸怒的事來!”夏侯崇兵重重把手里的酒杯放到身邊的石凳上。
易清愁不敢接話,只得將目光移到院中開得正盛的各色鮮花上。
就在這時,一個宮人急匆匆從御花園的門口奔了過來。
他的神態(tài)有些惶急,走路都有些磕磕絆絆了。易清愁心中一凜,這個宮人正是她派去打聽夏侯鉞行蹤的人,難道鉞兒出了什么意外?
她幾乎忍不住要站起來了。
好在那個宮人很快就來到了夏侯崇兵和易清愁所在的涼亭之外,匆匆跪下奏道,“陛下,娘娘,外面現(xiàn)在都在傳,說是,說是……”
“說是什么?你再吞吞吐吐的,這條舌頭也不用要了!”夏侯崇兵怒道。
宮人嚇得全身一抖,一口氣說了出來,“說是新帝陛下要用七皇子煉七星靈魄陣,所以扣押了七皇子,現(xiàn)在,七國國內(nèi)都亂了套了,幾個國主正商量著,要一起去向新帝討公道呢。”
“胡說!”夏侯崇兵大怒,“是誰造的謠言?新帝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易清愁卻身體搖搖欲墜,顫聲道,“七星靈魄陣?那我的鉞兒……天哪……”
她暈了過去。
一群宮人沖上來扶她,夏侯崇兵更是心煩意亂,這時候,他已經(jīng)沒心思顧及這個王后了,只是揮揮手示意宮人們把她抬走。
然后,夏侯崇兵目光炯炯地逼視著那個宮人,“消息確定嗎?你如果敢說假話……”
“老奴不敢!”宮人喊起冤來,在地上連連磕頭,“老奴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假造這種消息!
就像要為這個宮人作證一般,另一個宮人又匆匆從御花園門口奔了過來。
“陛下,天樞國主傳來口信,請陛下到祈年宮商議重要事情!”
祈年宮是天樞國主安道慈處理國之重事的所在,在這個時候,安道慈邀請夏侯崇兵前去,想要商量什么當然不言而喻。
“信使呢?”夏侯崇兵反而冷靜下來,沉聲問。
“信使已經(jīng)乘靈騎前往搖光和開陽兩國?!?
“這么說,安道慈是要提前安排今次的七國聚會了?!毕暮畛绫偷卣酒?,“準備靈騎,通知侍衛(wèi),我現(xiàn)在就去天樞國?!?
“是!”宮人匆匆離去。
夏侯崇兵的臉上有一絲微弱的茫然,只有離得極近的人,才能聽到他一句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新帝,他們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夏侯崇兵趕到祈年宮時,除了最遠的搖光國主,其余五國國主已悉數(shù)在此。殿中人數(shù)雖多,但人人面色沉郁,殿中迷漫著一種說不出壓抑。
夏侯崇兵大步邁進殿門,一見在場眾人的臉色,就大聲說,“你們到得倒早!我說,你們不會是信了那個謠言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天權(quán)國主何明智道,“你怎么知道是謠言?”
夏侯崇兵已走到他面前,怒瞪雙眼看了看他,“什么七星靈魄陣?新帝怎么會做出這種以活人煉陣,何況是用他自己弟子這樣的事?你再胡說八道,別說我對你不客氣!”
何明智冷笑不已,“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這兒扮什么新帝忠臣?你既然說這是謠言,那我問你,你兒子夏侯鉞呢?”
夏侯崇兵頓時啞口。
何明智看著他的尷尬神色,更是冷笑連連,“只要你能讓你的兒子夏侯鉞出來說一聲,他師父不是這種人,我就信了。只怕,就算你再忠心,在卓牧云心中,也比不上七星靈魄陣要緊吧?”
“何明智!你不要欺人太甚!”夏侯崇兵氣得臉上青筋暴漲,上前一步就要與何明智動手。
安道慈及時擋在了兩人之間,“好了,老何,夏侯,你們倆都消消氣,事情還沒有查明白之前,咱們自己人還是不要先打了起來?!?
“還有什么可查的?卓牧云要是不交出我兒子來,我和他沒完!”玉衡國主傅泗淇的性子倒是和他兒子傅抱桑一樣。
與何明智的陰沉相比,傅泗淇的火爆其實才和夏侯崇兵是一對。
何明智轉(zhuǎn)向安道慈,攤攤手,“安道慈兄,你也看到了,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么想?!?
其余幾位國主互相看看,終于也紛紛開口:
“我贊同老何的說法。不論如何,皇子在在牧云宮不見的,我們總要找新帝問個明白。”
“我相信新帝不會做出這種事?!?
“新帝一向?qū)捄?,這應(yīng)該是妖人故意生事?!?
安道慈看看左右,苦笑搖頭,“還以為大家意見一致,現(xiàn)在看來,咱們是三對三。”
何明智陰沉著臉說,“好,我們就再聽聽搖光國主的意思?!?
夏侯崇兵心里一沉,他當然知道何明智為何會這么說。在七國之中,搖光國主林幕熙幾乎是性子最軟弱的一個。遇到這種大事打擊,他還不得大失方寸?在這種情況之下,想指望他冷靜思考可真是奇了怪了。
果然,最后一個到來的搖光國主林幕熙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進了祈年宮。他幾乎誰也沒理,直奔安道慈而去。直到抓住安道慈的手,才慌亂地說,“安兄,怎么辦,現(xiàn)在怎么辦?我不比你們,我可只有阿維一個兒子,他要是被,被,被新帝那個了,可讓我這條老命怎么受得了?”
夏侯崇兵越聽越怒,“林幕熙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們有兩個兒子的,就不怕他被煉成靈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只是說……”林幕熙被他一喝,更是語無論次起來。
“好了?!卑驳来乳L嘆一聲,“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我們都有必要去一趟牧云宮。至少,新帝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若是,若是新帝不肯見我們呢?”林幕熙仍然拉著安道慈的手。
“有說法也就罷了,若是沒有,哼哼,他卓牧云真以為我玉衡國是紙糊的嗎?”傅泗淇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上杯盞震動,水流一地。
誰也沒有看到,在殿中房梁之上一個極暗的小角落里,一只通體黑色的小鳥震翅而起。
黑鳥一路展翅高飛,它的速度極快,很快就越過了祈年宮的屋頂,越過了天樞國內(nèi)的重重屋脊,最后,它對著一重幽靜雅致的庭院飛了下去,落入了一只白玉般的手掌中。
手掌的主人溫柔地輕撫小鳥,輕聲問,“烏玉,好寶貝,你給我?guī)砹耸裁春孟???
小鳥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聲音宛如奏壞的琴音,艱澀暗啞。讓人聽起來非常不舒服。
這個人卻聽得十分入迷,微閉著眼睛,仿佛在欣賞一首動聽的樂曲,最后,他微笑著從旁邊取過一條鮮肉遞到了小鳥的嘴邊,“這么說,七國國主也不全是廢物,卓牧云的日子這下子可有點難了。既然他們要去牧云宮討說法,我就跟去看看熱鬧吧。當然了,我還得帶著一個必不可少的人?!?
這只小小的鳥兒,食量卻很驚人,直把一整條鮮肉都吃到肚里,才滿意地抬起頭。手掌的主人輕輕拍了拍它,它再鳴叫一聲,就重新展翅飛上了天空。
手掌的主人對著清晨的微光抬起了頭,陽光灑在他絕美妖媚的臉上。他笑得十分歡暢。
這人正是顏傾城。
就在七國國主率領(lǐng)各自人馬浩浩蕩蕩直奔牧云宮而來的時候,桑柔正滿臉是淚地站在卓牧云的臥室之外,無助地仰望頭頂那輪明月,祈禱卓牧云能夠熬過這一晚。
在臥室里面的,除了卓牧云,還是洗星。
桑柔在方寸大亂之下,只想得出這一個可能救得了卓牧云性命的人。洗星接到桑柔的告急飛書后,也是星夜趕到,若非他以一種奇特的手法暫時封住了卓牧云的受損經(jīng)脈,卓牧云只怕已經(jīng)靈力散盡成為廢人了。
屋門開,滿臉疲憊的洗星走了出來。他回身輕輕帶上了門。
“國師,牧云他怎么樣了?”桑柔趕快擦干眼淚,上前問。
洗星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到離屋門遠些的庭院中說話。
桑柔會意地跟著他走到庭院中。
洗星沉思一會兒,“陛下的情況很不樂觀。之前,我也沒有想到,他體內(nèi)的毒竟然如此強橫霸道,而且,這看起來竟似陣年舊疾,發(fā)作起來更加難擋?!?
桑柔說,“國師既已知道得這么清楚,我也就不瞞著您了,昔年與魔君顏傾城對決時,牧云就已中了顏傾城的萬年蛇毒,只是為了天下蒼生,他一直強自壓制。這次,又被那個妖女重傷……”
洗星點點頭,“這就是了?,F(xiàn)在,我已給他服了靈藥,并封住了他受損的經(jīng)脈,只要不再妄動靈力,暫時應(yīng)該沒有問題了。但切記,在半年之內(nèi),都不可動用靈力,否則功虧一簣,我也沒有辦法了?!?
“是。多謝國師提醒?!鄙H徇B連點頭,“我一定時刻守在牧云身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容那幫妖人傷害他?!?
洗星凝目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轉(zhuǎn)頭向天上的星座看去,“有時候,我們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他的語聲里,有著深深的無奈與悲哀,讓桑柔剛剛?cè)计鹣M男牟挥梢焕洹?
難道,洗星在今夜的星象中,看到了什么兇兆?
“國師,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桑柔終于忍不住問。
洗星有些猶豫,終于還是決定說實話,“在我來的路上,我聽到了一些傳言。”
“什么傳言?”桑柔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為卓牧云的傷勢擔憂,沒有出牧云宮半步,竟完全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新帝陛下在霧嵐城之戰(zhàn)中受了重傷,所以要以七國皇儲來煉制七星靈魄陣,以彌補自身功力的不足。”洗星沉聲說。
桑柔呆住了,半晌后才驚叫起來,“這是怎么回事?七皇儲明明奉牧云之命回國執(zhí)掌七星陣,事情怎么會傳成這個樣子?”
“問題是,他們并沒有回去?!?
桑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有回去?那他們?nèi)チ四睦???
洗星嘆息,“失蹤了。七個皇儲全都失蹤了。就因為此,現(xiàn)在七國都傾向于相信這個說法。據(jù)說,七國聯(lián)軍已經(jīng)集結(jié)起來,要到蒼山牧云宮向陛下就此事討說法?,F(xiàn)在,”他看了看星空之下沉沉的夜色,“只怕他們已經(jīng)到了牧云宮外了?!?
“這,這如何是好?牧云他……”桑柔急得眼淚又要出來了。
“別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事情總會說清楚的。”沉靜的語聲傳來,桑柔和洗星都嚇了一跳。
回頭,屋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開了,卓牧云臉色蒼白,幾無一點血色,扶著門框站在門口,但神情還是一如往昔的安靜。
“牧云!”桑柔驚呼著奔過去,“你的傷還沒好,怎么能起來?”
卓牧云微不可見地笑了笑,“如果事情如國師所說,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等在牧云宮外了,就算我想睡,也不能了?!?
“不,不不!”桑柔急道,“你不能去見他們,我去見他們,我去跟他們說清楚!”
還未待卓牧云回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遠及近地傳了過來。這種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陛下,七國國主求見!”腳步聲在庭院之外停住了,侍衛(wèi)長原一亭沉厚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知道了,讓他們在大殿中等候,我馬上就到。”卓牧云淡淡道。
“陛下,七國國主在蒼山腳下陣列大批兵士,只怕意圖不軌。”原一亭并未馬上離開,沉聲奏道。
“不必擔心,我自有應(yīng)對。”卓牧云仍是淡淡地道。
腳步聲終于再次遠去了。
“該來的怎樣都躲不過,而且,我也想知道,我的弟子們都遇到了什么事?!弊磕猎苹仡^對洗星說,“此事有天璇國參與其中,國師不宜出面,而且他們沖著我而來,國師還是先行回避吧。”
洗星無言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涌上一陣熱流。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卓牧云還能體會到他的難處。
桑柔泫然欲泣,卻也知道自己不能改變卓牧云的決定。不過,她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旦卓牧云真的有什么不測,她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不會獨活的。
下定了決心的桑柔倒坦然了許多,跟在卓牧云身邊,向著大殿走去。
七國國主早已等在殿中了,氣氛壓抑得更勝過在祈年宮中之時。
看到卓牧云走進來,幾個人的目光如炬般投注在他身上。
卓牧云恍若未覺,只是淡淡地對他們含首示意,然后走到中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七位國主深夜造訪,不知有什么事?”還是淡淡的語聲。
幾個國主的神情都有些尷尬。雖然一早已決定了要質(zhì)問卓牧云,但真的到了卓牧云的面前,卻都有些說不出來。
“陛下,我們并無意冒犯,皆因坊間有謠言稱,陛下有意以七皇子為靈媒煉就七星靈魄陣,而七皇子也確實失蹤多日,所以我們想請陛下告知我們真相?!弊詈螅€是安道慈在眾人的目光中出來說話了。
卓牧云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在這些人臉上,他看到了懷疑,彷徨,不安,義憤,沮喪,不由得心下嘆息。
他緩緩道,“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過煉就七星靈魄陣的想法,也不可能為此犧牲我的弟子,你們相信嗎?”
一陣沉默之后,何明智陰沉地說,“陛下想讓我們相信也很簡單,請陛下交出七國皇儲。”
卓牧云也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何處。我最后一次見到他們,是命令他們回國執(zhí)掌七星陣,以免妖人趁機作亂。現(xiàn)在看來,他們并沒有回國。”
“那他們?nèi)チ四睦铮课业膬鹤蝇F(xiàn)在在哪里?”傅泗淇終于忍不住了。
如果以禮儀論,他這聲暴喝幾乎就可以算是犯上作亂了,但現(xiàn)在,誰也沒有心思計較這個了。大家都在想同樣的問題:七國皇儲在哪里?
“我不知道?!弊磕猎茋@息一聲,“不過,如果你們相信我,愿意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查明真相,把七皇子還給你們?!?
“就怕,等陛下查明真相的那天,七星靈魄陣已成。那時,就算陛下還給我們一個真相,我們也無能為力了。”何明智陰沉沉地說。
“你胡說什么?!”夏侯崇兵也忍不住了,“既然陛下說這件事不是他做的,就一定不是他做的!我們跟著陛下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還不清楚嗎?”
不知是誰在混亂中說,“就算以前清楚,現(xiàn)在也不清楚了。”
夏侯崇兵跳著腳問,“誰?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并沒有人站出來,人人都沉默著,氣氛如凝固了一般。
天璣國主希楚成突然說,“其實,如果陛下要證明,自己并沒有煉制七星靈魄陣之心,我倒有一個辦法?!?
夏侯崇兵喜道,“什么辦法?你說!”
希楚成盯著卓牧云,“這個辦法,只怕陛下不會同意。”
“說來聽聽。”卓牧云始終聲色不動。
“大家都知道,煉制七星靈魄陣這種邪陣,陣主的七脈必須完好無損,只要陛下七脈皆傷,就算有再好的七個靈媒,這陣也是煉不成的了?!毕3衫淅涞卣f。
眾人都呆了一呆。
是啊。七星靈魄陣還沒有開始煉是可以肯定的。那么,只要卓牧云七脈皆傷,就算七皇儲現(xiàn)在在他手中,這陣也是煉不成的,那么,七國皇儲就可保無虞。
這是一招既狠又辣的釜底抽薪。
可是,七脈皆傷之人,也幾乎等于廢人一個人。卓牧云會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不行!”桑柔上前一步,擋在了卓牧云身前,“你們想傷牧云,就先殺了我吧!”
“如果不是心虛,又何必害怕七劍刺身?”希楚成冷冷道,“如果他是擔心傷了以后無人保護,我希楚成保證,只要他能證明皇儲失蹤的事與他沒有關(guān)系,以后,無論誰想傷他,都得踏著我的尸體過去?!?
“好!”卓牧云忽然站了起來,輕輕推開了桑柔,“希國主果然是君子。這個辦法也是個好辦法?!?
“怎么?你同意?”希楚成根本不相信卓牧云會真的同意自毀長城,他提出這個辦法,其實不過是想將卓牧云一軍。只要卓牧云有一絲推脫之意,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新帝翻臉,同時又占據(jù)了大義。
這一招,他早在來時的路上就想好了。
沒想到,卓牧云竟會同意!
一時之間,希楚成真有些風中凌亂了。難道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難道這件事真的與卓牧云無關(guān)?!
他回看其余國主,大家也都和他一樣,茫然四顧。
卓牧云的反應(yīng),委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