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獨自一人坐在臺階上長滿荒草的院子里。我在想那一年失去的記憶。從今天洪淘的話來看，我曾經救過沈茗煊的性命？怪不得他說我們以前就相識，難道是大俠客救了小公子的戲碼，從此小公子就芳心暗許了？不不不，我搖了搖頭，他可不是小公子。他雖生得俊俏卻是個身材魁梧的武將，那日里他穿上軍衣的樣子倒是著實養眼，只可惜他愛笑，他若是不笑才有武將的氣勢。

等等，奇石陣？我腦海中浮現出模糊的影像，似有一只冷箭射中過我心口，那個我以命相護的人是沈茗煊.......可為什么滿身鮮血的那個人，是他？

正想著，左手手腕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顫抖著用另一只手壓住。一時間內卻又覺得頭痛欲裂，我倒在地上，蜷縮起身子。這種折磨，究竟什么時候才是盡頭。我緊閉雙眼，面目猙獰著壓下腦海中沈茗煊飽含暖意的笑臉，再睜開眼睛，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身影在朝我奔來。

“笑宴！”林笑塵似乎是剛回來，他扔下手中的東西，將我扶起。“你真的那么想記起他么。”他低聲不知說著什么，我緩過來一些之后，從他懷中掙脫，直了一下身子。

“我沒事了。”我小心翼翼地說道，“剛才我只是鬧肚子了。”

觀他神情平淡，我想他應該是沒有看出來，于是我笑嘻嘻道，“我好像聞到了烤肉的味道......”

他起身撿起方才被他扔掉的東西，可惜道：“都臟了，看來你只能下回再品嘗這里的烤羊了。”

“下回是什么時候？”

“出征歸來應該還會有。安心。”

出征歸來......歸來豈能容易。林笑塵特意帶了烤羊回來，難道是準備來與我道別？

“你今日和洪將軍談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圓月，似是不經意問了一句。

“我勸他不要出兵，防守為上。”我誠實答道。

“如此。”他仰頭輕笑，“我習慣了朝堂，不懂兵法。”

“嗤...”我看著他這樣子，也不禁跟著笑了出來，“我爹以前教你的都白教啦？”

“只是談了兵法嗎？”他眼神閃躲了一下，卻不再接這個話，又追問了一次，“他就沒有跟你談別的？”

“他......他說我曾破南蠻奇石陣。”

“不止這些吧。”

“嗯，還有，還有......救過沈茗煊。”

“呵...”林笑塵嘆了口氣，他伸手按在我的腦袋上，我看著他，他亦看著我。良久，他開口道：“你一直問我，為什么不肯接受你的感情。我問你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還愿意像現在這樣跟著我么？”

“罷了。”他不等我回答，卻自顧自搖了搖頭，手掌也從原本扣著我的后腦抽離開，似帶著不舍。我一時之間竟組織不出言語，即便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無法篤定告訴他，我相信他不會騙我。因為在他的如果里，已經表明了，他欺騙過我。

我想等他開口告訴我真相，他卻帶著隱忍而憂傷的神情。盯著他的臉，我總覺得眼前這個人，背負著太多的東西，但我如今的安穩，必定是林笑塵犧牲了自己的許多東西換來的。

“我一直都愿意！”我忍不住站起來，大聲說道：“只是你總將我推開。從十五歲那年之后，你就一直刻意將我推開！有時候離我好像很近，有時候又變得好陌生。所以我才執意想找回那年的記憶......”

“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樣。”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同樣站起身子。

“明日大軍就要出發，我回軍營了。”他撂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但走了幾步他又回過身子，將雙手狠狠扣在我的肩上，“別找了。”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本緊鎖著的眉頭，忽而松開，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實在是喜歡看他笑，他笑起來像個天真的孩子一般。但笑著，他的眼眶卻紅了，“我不會再推開你。“他如是說道。

林笑塵將我擁入懷中，他抱得極緊，仿佛我隨時都會消失一般。我等這句話等了太久，還沒有回味這個擁抱的時間，他放開了我。

“不許再想過去！”他收起笑容，再一次帶著警告的語氣對我說道。

“保證不想了。”

“不許再見沈茗煊。”

“我在這里怎么可能再見他。”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你......”

“總之，你要好好活著。”林笑塵說完這句話之后，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而后轉身離開。這一次他真的漸漸走遠，沒有再轉身。我盯著他的背影，這個背影和四年前的那個背影奇跡般重合在了一起。四年前他拒絕我的時候，也是沒有轉身地走了。如今他似乎更加高大了，步伐也更沉穩。

這幾年，他如同一棵幼苗逐漸成長成一棵巨大的樹，像從前我爹還在世時一般，替我擋風遮雨。而剛才那句交待我要好好活著的話，怎么聽來都更像是生死之別才會說出的話。

“林笑塵，我是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我在心里默念。

這一晚，我整晚都沒睡。天未亮時，我換了一身行頭，準備溜進炊事的營帳里，我躡手躡腳地將自己的行囊藏好，一轉身就看到領事丁胖子拿著一把火急匆匆進來。“怎么還愣著！還不趕緊生火？”他兇道。

由于天還沒亮，他身高體胖，聲音粗壯。簡直和大黑熊沒什么兩樣，是以我被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直點頭。

“等一下......”丁胖子瞇了瞇眼睛，“我怎么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他拿著火把朝我揮進，我本能向后退了好幾步，這火把晃過來差點把我眉毛都燒了，我頓時雙手叉腰道：“火把能不能別亂晃？！”

“笑晏姑娘？”他像是發現了什么稀奇的東西，說著又更加湊近要看清我的臉，那把火簡直就是沖著我的臉過來的，“住手！！”我彎身躲開，“是我，別舉火，自己人，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