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公主回宮之后，已是夕陽西下。我與沈茗煊同乘馬車回府，上了馬車，我本一直想問他的問題，卻忽然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倒是他先開了口：“你是不是該感謝一下我幫你重獲自由？”

“是。”我點頭，“你還真是聰明，我一來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當然知道！”他揚起下巴，神色頗為得意。但稍過一會，他臉沉了下來。我盯著這張臉，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你可以告訴我過去嗎？”我用手挑起簾子，將目光移向窗外。即使快天黑了，京都的街道還是人潮涌動。這就是京都啊，看似多么繁華的一個盛世。

“什么過去？”他往坐正了身子，似有些緊張，但隨即又大剌剌地說道：“你不是說你不愿意記起，反正你現在也重新認得我，何必在意什么過去。”

“是嗎？”我轉過來面對著他，他急忙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像是我要非禮了他一樣，我忍不住笑出來，“你這是干什么？”

“沒什么......習慣。”他躲著我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忽然掀起了自己身側的簾子，欣喜說道：“哎，你看！今天的日落真美。”我循著他的方向看向窗外，沉沉夕陽仿佛一塊殘玉，懸掛在京都一幢幢房舍上。沈茗煊的半側著身子，他的臉線條粗獷，是標準的戰將臉，剛毅硬凈。可是他轉頭對我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又充滿狡黠。好像說書先生口中靈狐化身的俊公子，只要看一眼就能夠勾了人的心魄。

“你一定讓許多姑娘挪不開眼吧。”我感慨道。

他卻搖搖頭，“未曾留意過她們。”

我一時語塞，臉頰微燙。他這話聽來倒是誠懇，但我依稀記得玉薇好像告訴過我，男人的話大多數都不可信。在沈茗煊這個男人和玉薇這個閱人無數的女人面前，我當然是選擇相信后者。

等等，我似乎這在里與他言語曖昧，卻差點忘了正事！

“沈茗煊，我想清楚了，我要知道......”

“快要到了。不然......”他不等我將話說完，就硬生生要將我推下馬車，還假言假語道：“天色已晚，你還是先回府好好休息吧！”

“不成！”我拽住他的手臂，“我今日沒有問清楚是不會放你走的。”我又湊近兩步，“你要走我就喊非禮。”

“還真是一點沒變。”他嘴里不知道嘟囔著什么，一下子又軟下語氣，“我今天應付了公主一天，還白送了她好幾件心愛的暗器。實在是身心俱疲。你想問我什么過幾日再問吧。來日方長嘛！”

“好了，趕緊下車，不然被你府上人看到，你大哥又要找我麻煩了。”

“哎！！”我站在離林府尚遠的街道，孤零零化作夕陽下的一個黑點。而沈茗煊的馬車跟插上翅膀了一般，轉眼就消失在道路轉角處。他先前可不是巴不得我記起，怎么現在卻是這副樣子。實在讓人費解......

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林笑塵從中做了什么。迎著微冷的風，我加快了回林府的步子。

第二日，我前去尋沈茗煊，卻被守門小廝告知他去了軍中安排事宜，恐怕要有十幾天不會回府。我當然不信，白日里到沈府四周的樹上趴著，到了夜里便翻墻盯梢，然而盯了半宿也沒見他。一連三天晚上，我在沈府都摸了個遍，沈茗煊真的沒有出現。

到了第四天夜里，要平日里我必定是睡熟，奈何前幾夜盯梢，一時間還沒適換過來。所以當門前有馬蹄聲踏過又停頓，我聽得委實清晰，就連府上的門輕輕開了，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林府并不大，開了前門，中間院子，再過廳堂便是廂房。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是停在了我門前。

莫非是沈茗煊？我就知道，他一定按奈不住了。比起我自己，他應當是更想讓我記憶恢復的那個人才對。我睜開眼睛，那人推開房門，又輕輕關上。我起身，掀開被子，外室的燭光卻忽然亮起。眼睛一時無法探清來人，但我卻沒能抑制住血液里的興奮，直接開口道：“沈茗煊！你終于來了。”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手腕立即被扼住。

“你可看清我是誰。”冷冰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的眼睛已經不再模糊，眼前的人一襲黑袍，臉上還蒙著黑布，但這聲音我卻是認得的。

“大哥。”我有些喪氣，也不想再問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待我眼睛再清晰一些，卻看到燭光下，林笑塵的一雙眼睛變得猩紅無比。

“你怎么？”我有些心疼地揭下他蒙面的黑布，他果然又憔悴了許多，下巴周圍生出一圈野蠻的胡渣，看上去實在不好。

“我說過不能再去找沈茗煊，不要再問過去！你為什么不聽？”他放下原本握緊我手腕的手，但他心中怒氣似乎根本平息不了，便又揮手砸在身后的木柜上。他砸完之后，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我，“你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有多貴重嗎？！”

“我下次不敢了。”我嚇得雙水抓住他垂于兩側的一只手，“他什么也不肯告訴我。我不會再問了。你別生氣......”

林笑塵抿緊的雙唇還是那樣以一個負氣的弧度閉著，他只是那樣看著我，似乎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卻又似乎，他好憐惜這樣的我。他遠離我，卻又是如此關心我，這個人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才會如此矛盾？

可我現在若是再問，豈不是只會讓他更加不開心。我并不想他不開心。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林笑塵嘆了一口氣，道：“你現在起來，收拾東西，與我同去峯城。”

“你連夜趕回來就是為了帶我去峯城？可......可今日公主她......”

“此事沈二公子自會解決。”他抽開手，只身坐于外室的凳子上，見我還沒動靜，他皺眉催促道：“快點。”

“好......”我只覺得驚奇，今夜莫不是撞鬼了？我放下床上的薄紗開始穿衣服，透過薄紗，林笑塵模糊的輪廓顯得好不真實。他就那么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等我穿衣，我忽然有種夫婦間的錯覺，不自覺就笑了。只要他想把我留在身邊，我從來不會拒絕。